想起仇野,不知道仇野有没有带着他那把天下最快的雁翎刀到大漠去,有没有交到很多好朋友,很多年后,在某个与友人对酒当歌的夜晚,会不会想起曾经还有个想踏遍江湖的女孩子跟他一起同行过。
是以,她笔下所写很快就从《女论语传》变成了自己的见闻录,她每回想起一件往事就在纸上写下来。
自上次被送回后,国公府的防守更加森严,她更是像个重刑犯似的被严加看守,一举一动包括小解都有人监督。
除了做这些自娱自乐外,她还能做什么呢?
可是,不好好抄书是会被责罚的。
“女郎,你在写什么?”
“没,没什么。”宁熙用手拼命遮住字迹。
可是没用,那几个嬷嬷已经发现了,她们上前扯住宣纸页角,沉声道:“女郎,请您起来!”
她们说的话虽然客气,但语气却比地牢的狱史还要严酷。
很快,宣纸的一角就被撕碎了,宁熙灵魂的一角也被撕碎了。
听到撕裂的声音,宁熙的身体软下来,她被人拉开,一双眼木然地看着自己写下的一字一句被撕成碎片,最后被揉成一团,丢进废篓。这简直比撕她的肉还要令她痛苦。
门吱呀一声打开,迈进一只贵妇的玉履。
冷如梅朝几个嬷嬷一抬手,那几个嬷嬷便很有眼见地退出祠堂外。
失去支撑,宁熙踉跄几步才站稳。
“母亲。”她低着头行礼。
“蔻儿,你很愤怒吗?”冷如梅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秋雨。
“蔻儿不敢。”
冷如梅看着眼前的女儿,她取出一张边角绣着精致苏绣的手绢,轻轻地将宁熙眼角的泪拭去。
等宁熙终于抬头,用氤氲着水汽的杏核眼望向她时,她才缓缓道:“愤怒也没有用,你挣脱不掉,只会觉得痛苦。”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高昂。
“你以为的江湖,又比后宅好到哪里去呢?那里的人一样虚伪迂腐,他们可以为了利益出卖朋友,爱人,甚至亲人。可以看似大义凛然,实际丧尽天良。他们很多人刀尖舔血,吃不饱也穿不暖,可以为了一粒米杀人越货。那里虽然比这后宅要大一些,但纷争也要更多一些。你若出去了,很多时候也会像如今这般身不由己。”
冷如梅忽然发现自己说得太激动,失了作为国公府夫人的风度,也失去了作为一个母亲的威严。
她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眸中已有水色。
“我倒宁愿你从来没出去过,眼里只有后宅的四方天地。这样你看得不够远,高墙便挡不住你的眼睛,你就不会觉得无能为力。”
她的声音变轻了,像是失了力气。
可她依旧那样冷傲,话说完便一声不吭地走了,根本没留下与女儿交谈的时间。
宁熙呆呆地看着母亲的背影在祠堂门外,直到嬷嬷们围上来对她说,“女郎,该温习了。”她才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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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寒风料峭。树叶已经掉了个干净,树枝在几日内变得光秃秃的。
回春堂内却很温馨,燕青青笑着将一盘热气腾腾的地锅鸡端上桌。
柳清风正准备动筷子,他就好这一口地锅鸡。可正当他准备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两人同时向门外看去。燕青青的笑容僵在脸上,而柳清风筷子上的鸡肉掉在了桌子上。
门外站着位黑衣少年。少年眼睛上蒙着条黑布,他浑身都被秋雨淋湿了,雨水顺着发尖和衣摆滴落。
他的黑发虽然不再高高束起,而是半披在背后,但他的背却仍旧挺得很直。整个人锋利得像是把刚出鞘的刀。
行动
凛冬已至, 冷风如刀。当屋檐下的灯笼染上霜雪,烛光便微弱了。
宁熙坐在台阶上看院内的一树红梅。
这个冬季过后,来年开春三月, 她就会嫁进东宫。
大雪压红梅, 红梅艳如血。
宁熙已经坐在台阶上看了很久的梅花。春桃站在她身后,神色担忧。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这时,宁熙垂下头, 将脸埋进毛茸茸的白色围脖中, 闷闷地问:“春桃, 你猜这树上有多少朵梅花?”
“回女郎,奴婢不知。”
“一共是七十二朵,其中五片花瓣的有五十九朵, 四片花瓣的九朵, 三片花瓣的四朵。”
“女郎……”春桃喃喃唤她。
一个人要是去数梅花有多少朵, 那该得有多寂寞?
宁熙回头朝春桃挤了挤眼,“你是不是担心坏了?害怕我变成傻子?”
春桃心底一惊,见女郎在微笑才舒口气, “您吓死奴婢啦!”
她连忙小步走过去,“您坐太久了, 用不用奴婢扶您起来?”
“不用,我自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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