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着手,下人便将衣服给他穿上,系上衣带,又有人帮他穿靴,捧着柔软的巾帕替他擦脸。苏九安只管漱了漱口,将水吐在钵盂内。
一众下人簇拥着他到镜子前梳发束冠,苏九安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这才问:“江明潮人呢?”
“江小公子一大早就往城外林子里打猎去了。”一人恭顺道。
“怎么不叫我?”苏九安凉凉地哼了一声,又问,“他一个人去的?”
下人大气也不敢出:“属、属下不知道,江小公子走的时候只说,让少爷好好睡,不要吵醒您。”
苏九安脸色稍霁,又很浅地哼了一声,但是看起来心情已经好转了一点。
“少爷。”正在这时,一个侍卫快步进了殿内,手里拿着一封信,“暗卫来信。”
头发梳了一半,苏九安便抬手屏退那一大帮人:“你们先退下吧。”
待闲杂人等都清空了,他才纡尊降贵地伸出手:“拿来我看。”
侍卫赶紧将信递上。
苏九安慢条斯理地拆了信,一边笑着道:“希望会是好消息。”
那笑容和笑声皆凉凉的,侍卫压低了脑袋,只说了句“是”。
苏九安捏着信纸,垂眸看了一会儿,脸色忽然慢慢地变了:“死了?”
“遇上了雪崩,马队的所有人都死了?”苏九安倍感荒谬,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信上的内容,笑出了声,“这就是他给我的复命?”
侍卫大惊失色,赶紧跪倒在地——他的同侪办事不力,他也难免被牵连,难辞其咎。
“少爷息怒。”侍卫颤抖着嗓子道。
“息怒?”苏九安拖着长音,幽幽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是卿晏已经死了,也要把他的尸首从北原给我带回来,我要把他的尸身剁碎了喂狗。”
苏九安想起卿晏从前是如何趾高气昂,拿了他的东西,鸠占鹊巢的山鸡也敢在他面前猖狂叫嚣,又想起在他离开之际,江明潮居然提出让他做小,还把渡灵灯和归尘剑这两样如此贵重的东西拱手送给他,一副旧情难忘的样子,便恨得牙痒。
这个人只要活着,便让他如鲠在喉。
“告诉他,若是不能将卿晏的尸身带回来喂狗,那我就把他剁碎了喂狗,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苏九安松了手,那张薄薄的信纸便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侍卫俯身捡起信纸,如同劫后余生,逃也似的飞快退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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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小须弥山。
灰色的信鸽从天际飞来,越过茫茫雪原,扑闪着翅膀下落。暗卫极目远眺,在空中发现那只小小的灰鸟,抬臂吹了声口哨,灰鸽便稳稳地降落在他手心。
暗卫站在彻骨的寒风之中,被冻得手脚麻木,动作缓慢地解开了鸽子腿上的绑绳。
信送到了,信鸽的任务完成,便立刻返身往南飞去。
北原实在太冷了,不适合任何生灵生存,连鸟雀都片刻不停地想要逃离。
暗卫也想逃离,只不过在得到少爷苏九安的准允首肯之前,他不能擅自离开。
暗卫本以为雪崩人死了,这任务便已经算是结束了,只消跟少爷报告一声,便能回去了。老天帮了他一把,让他不用费心去杀人——他本来正头疼呢,那冒牌货身边不知从哪里拐来了一个精灵,灵力高强,暗卫不是对手。
没想到,得到的回复却并非如此,而是告诉他,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竟然非要他将卿晏的尸首带回去。
暗卫觉得棘手,那日山石崩裂,山雪秉泼天之势尽数而下,马队里的人又多,都被埋进了北原的冰雪之中,要在这没有方向的茫茫雪原里翻找一具尸体,谈何容易?
还很冷。暗卫往掌心呵了口热气,搓了搓手,有点不想干,但是不得不干。
他把信纸随手扔了,往那日雪崩的地方行去。
过了七八日,那雪崩之处早已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尸身全都被积雪和石块压住了。暗卫拎着剑乱挖乱砍,挖到了几个人的尸身,都是马队的成员,他认得,但不是卿晏。
他娘的,那冒牌货到底跑哪儿去了?
暗卫有些烦躁,这大海捞针似的精细的活干得他格外没耐心,嘴里持续碎碎念,骂天骂地骂娘。
怎么也找不到,暗卫刚想一屁股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忽然,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
雪的声音,踩雪的声音,人的脚步声。
听上去还不止一个人。
暗卫一惊,不知道来者何人,但他自己执行的是秘密任务,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立刻找了个地方躲藏了起来。
他抱住脑袋飞快地往崖下一滚,滚出老远的安全距离,闪身往旁边的大石头后面一躲,完美地遮掩住自己的身形,只露出一只眼睛,观察着远处的情况。
远远地,人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了几分,暗卫看清了,是两个人。
两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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