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珍梅的这趟似箭归乡之举,萧汉民和女儿萧缓无疑受到了或浅或深的影响,前者有种入赘般寄人篱下的忿忿不平,后者却有甘之如饴的欢喜。
由于搬迁过于匆忙,尚在沙田村的乡镇小学就读学前班的萧缓还没有来得及办理转校手续。于是搬到林云村之后的每天早上,萧汉民骑着他那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带着萧缓骑行近两个小时送到沙田小学上学,他自在周边接点零散活计赚点儿小钱,等到了放学的时间,再接上萧缓一同回去。
在萧缓的记忆里,那段时间每天天还未亮,母亲便将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一通穿衣刷牙洗脸梳辫子之后,再安置到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然后父亲优哉游哉的载着她往学校去。
那时已临近深秋,晨时迎面而来的风经过自行车的加工更显凛厉,萧缓紧紧箍住父亲的腰躲靠在他宽厚的背上,便也不觉得这风有多厉害,反而让她更期待稍后父亲给她买的早餐。
长大后的萧缓每每回忆起那段时间父亲买给她的早餐,总有一种不真实的奢侈感。有时候是一碗热气腾腾卤汁盈盈的热干面,话说那个年代的热干面真可谓物美价廉,一块钱海大一碗,父亲总是紧着她先吃,剩下的他再三两口扒进嘴里;有时候也会换个口味给她买块小蛋糕,有好几次萧缓只吃了两口就小心翼翼的原样包装起来放进书包里,父亲问她是不是不好吃,她摇摇头,奶声奶气的说,“留给弟弟!”每次萧汉民都是一脸宠溺的看着她,“我闺女儿真的长大了!”然后摸摸她的头,再给她买一个烧饼。
美好总是短暂的,两个月之后放寒假了,萧缓的转校手续也办理完了,于是这段温馨又奢侈的父女同路时光在萧缓漫长的人生里便成为了不为人道的熠熠星光。
新年新气象,开春之后,父亲收拾行囊进城打工了,萧缓也作为一名不太合格的插班生插进了林云小学一年级。本该是九月份才就读一年级,因林云小学并未置办学前班而导致年纪稍小的萧缓提前步入了小学生涯。
开学第一天,李珍梅略显郑重的将萧缓打扮一番,说是要给老师同学留下好印象,乖巧的萧缓背起母亲亲手缝制的绿色斜肩包,随同母亲一起去了学校。
一年级的班主任老师姓张,是一位性格古板的小老太太,说是老太太其实年纪也就五十岁上下,但满头华发尽染霜,往下耷拉的眼皮和嘴角以及干巴巴的瘦小身材,都彰显着这位老师的不苟言笑。
李珍梅正站在教室门口跟张老师交代萧缓的基本情况,躲在母亲身后扯着母亲衣角的萧缓偷偷探出头来打量她的新老师,新同学和新教室。教室里的一群孩子们同样充满好奇的观察着这个插班生,甚至有坐在教室后排角落里的几个男孩子举手起哄。
母亲临走前叮嘱道,“坐到座位上,把双手捡在身后,认真听老师讲课。放学后妈妈来接你。”萧缓一步三回头的走到张老师安排的座位,与方才的一名起哄得厉害的小男孩成了同桌。
恶意不分年龄,往往小孩子的恶意比成年人表现得更纯粹,更直接,也更无理。
萧缓身处在一片起哄声中,有男孩好奇的扯着她头上扎的紫色蝴蝶结,有女孩不经她同意里里外外翻看着她的斜肩包。跟他们的双肩书包比起来,这个绿色的斜肩包的确显得有点突兀,萧缓这么想着便垂下眼睫抿抿嘴,任由他们的好奇心在自己身上作祟。一旦上课铃声响起,这群喧嚣的孩子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自己座位,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
你相信吗?孩子的身上映射的全是父母的影子。
萧缓的同桌程一龙是一个不爱学习的油嘴滑舌的小男孩,这是他读的第二个一年级,俗称留级生,自认是这个班级里的老大,还收了几个小跟班。新来的小同桌长的乖巧,一副唯唯诺诺很好欺负的样子。于是小男孩在课下肆无忌惮动手动脚,以撩拨小妹妹为乐趣;课上偷偷摸摸传递纸条,趁老师不注意蹭蹭萧缓的胳膊,踢踢她的小脚,有时候甚至扯过她的头发缠绕在铅笔上玩耍。小小的萧缓一味皱着眉头躲闪,心里默默祈祷着“快点放学吧,我要回去告诉妈妈…”
终于放学的铃声敲响,萧缓急急忙忙收拾好书包不顾一切的冲向校门,还未跑至大门口就看到了母亲的身影,霎那间这一天的委屈酸涩好似就此消停了。她的脸上绽开最甜美的笑容,一把扑进母亲的怀里。
“跑这么急做甚,今天有乖乖听老师话吗?”
“嗯!”
“跟同学相处愉快么?”
她从母亲怀里揪起脑袋环顾了一下四周,全是一群热情洋溢的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争相回家的身影。于是她牵起妈妈的手往外走出一段,才期期艾艾的说,“妈妈,我不想在这里上学!”
“咋了?”
“张老师让我坐最后面,他们翻我书包,摸我头发,还碰我胳膊…”声音越说越小,对于年纪尚小的萧缓来说,她还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遭遇以及感受。
“多大点儿事,你不想坐最后面,下次我跟老师说说,让她把你调到前面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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