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里最后一场秋忙,库房里的东西被借得一干二净,何芝兰也不得不被委派出去隔壁庄子借用农具。
田里忙着抢收,砖窑上的小伙子也被拉了下来一起干活,从田埂上走过去,何芝兰就能看见沉玉树那高大的身影跟着前面的村民,动作一致,一上一下吆喝着用镰刀割稻子。
她正想着把沉玉树从田里叫下来,和她一起去隔壁庄子借东西,文晚霞倒是眼尖先看到了她,喊了一声“兰姐!”,然后又对着满头大汗正割稻子的李建峰道:“李同志!我跟我大姐去隔壁庄子多,我认识好得多近得很的小路呢!我骑叁轮也快!我能不能跟着去啊?”
李建峰抓起脖子上的汗巾往额头上一擦,看到何芝兰过来,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好。”
蟋蟀叫得停不下来,文晚霞骑着叁轮车,往着徐家村的方向去,心里美滋滋的,恨不得能高唱几曲盖过这蟋蟀的鸣叫。
何芝兰和李建峰则跟在后面,都十分尴尬地沉默着。
因着去隔壁的庄子上必得要经过徐家村,本来按照计划叁个人分隔壁庄子几个村子借东西,也只能先一起往徐家村去。好在徐家村离得不远,等何芝兰和李建峰过去,文晚霞已经把徐家村剩余的农具都借出来了,忙着骑叁轮赶回去送给田里的人用。
何芝兰和李建峰到了徐家村,听了这情况,正要分头往庄子上别村走,谁知道还没多走几步路呢,一个半大小子就赶了过来,趾高气扬地对着二人道:“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你们村上最近有没有来什么牛鬼蛇神?”
二人均是一脸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军娃子冷哼一声继续道:“舍得一身剐,敢把苏修拉下马!你们村最好没有,不然让我们革委会的人查到了,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这半大小子神情嚣张,叁句话不离语录。何芝兰虽然觉得好笑,但到底没笑出来,她想到了家里藏着的“牛鬼蛇神”,于是抿了抿嘴道:“这位小同志,我们村上也是有革委会的,要是有什么牛鬼蛇神肯定会被他们抓到的。”
就不劳烦你们来多此一举了。
“哼哼,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人民群众中的牛鬼蛇神一定会被揪出来!”军娃子越说越是得意,“天下革委会是一家!我们想去你们村怎么查就怎么查!”
李建峰皱紧了眉头,终于忍不住道:“怎么说话呢?董河村的事还轮得到你们徐家村的革委会来管了?”
村子间革委会互相纠察也不是没发生过,每一次的发生都代表着私仇武斗流血牺牲。
后面死了太多人,近年来各村间革委会互不干扰已成默认,纷争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苏修不投降就叫它灭亡!这位老同志!我们是有介绍信的!灵泉县的牛棚跑出来了一批牛鬼蛇神,现在叁沟乡镇里都在抓呢!”军娃子一脸正气,自觉自己在执行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才变声的嗓子装着大人样儿字正腔圆道,“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何芝兰心里一凉,日头再热烈,后背却是发寒的。
不仅仅是因为她知道革委会的人在找的牛鬼蛇神就藏在她的后院里,更因为她认出了这个半大小子。满脸青涩的胡茬,热血激昂的样子,正是那晚领头在向阳小学的厕所后圈地活生生地打死了一个人。
还不等李建峰说什么,何芝兰先扶额道:“我头怎么感觉有点儿晕,我想回去先休息一下。”
如果消息已经传到了徐家村,那离传到董河村还远吗?她得赶紧回去把那个女人藏起来。
李建峰向来对女同志都很宽待,颇有君子风范,见状忙道:“那我先送你回去,再回来继续借东西。”
何芝兰摆摆手道:“没多大事儿,我自己可以走回去,李同志你先去忙。”
出了徐家村的地界儿,何芝兰不是走回去的,她是一路跑回去的,跑得飞快等到了村头几乎都喘不过气来,不过她还是晚了一步。
田里还有干活的人,只是少了许多,女人们更是一个都没有。
何芝兰提着一口气,往村子里面走,空荡荡的人影都无。等快走到了自己家门口,才看到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沉玉树被革委会的人围聚在中间,一旁站着个方头方脸的男人,正和董娇娇交头接耳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查到了查到了!”革委会的人像是猫捉到了老鼠般兴奋大叫。
周围的村民也一阵惊呼。
何芝兰简直都不敢上前。
好在沉玉树身子笔直如青竹,冷冷地向革委会的人看了过去。那一副山崩地裂他犹在的样子,让何芝兰不由得鼓起了勇气,从人群后方往他的方向走过去,边走边淡定道:“查到什么了?”
革委会的人把查来的鸳鸯戏水枕套,蕾丝床单,叁四件绣花旗袍扔了出来。
何芝兰也冷冷地看着革委会的人,直接道:“就查到这些?”
“这些还不够?!”革委会里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恶狠狠道,“资本家的小姐才会穿这旗袍!大家看看啊!这和之前报纸上的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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