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更显得空荡荡的。
他又享受了一会这样惬意的小憩,才从怀里抽出一沓纸来。祁景认出来那是被齐流木锁在抽屉里的手稿,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他偷了出来。
他啪啪翻阅着那沓鬼画符一样的纸,兴致盎然,直到天边擦黑都不觉。
等到他伸了个懒腰,从那一堆手稿中回过神来,才发现韩尚一天都没来,齐流木也没有回来。
李团结有些意外。
齐流木是个很随和的人,在那天之后他常常过来,与他聊些不着边际的鬼怪之说,他看得出来齐流木对这些很感兴趣,而以前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些。
三番两次的留宿,他几乎把这里当成了半个落脚点,而齐流木什么都不说,居然就这样默许他住了下来。
每天傍晚,他都会骑着自行车从那条土路上回来,自己动手做一些粥菜,对付一顿。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默默的,李团结是无可无不可,他吃过山珍海味,如此寡淡的还是第一次尝。
短短的蜡烛滴下蜡泪,吃完饭,齐流木才会把珍贵的煤油灯拿出来,看账本,更多的,是画他那堆手稿。
李团结喜欢在旁边给他提各种意见,两人时有争论,最终往往以齐流木的沉默为结局。
他的言辞往往辛辣尖刻,十分刺人,每每他以为齐流木要生气了,谁知等第二天回来,那人还是照常做饭,一点也不提昨天的争执。
今天是他第一次没有按时回来。
李团结将手稿放下,延着那条小路往下走,走过一片又一片的花田,走了不知几公里,到了镇上的厂子。
厂子里竟是往外走的人,他抓住一个:“看见齐流木了吗?”
那人“啊”的一声,是个姑娘,被他一拦羞红了脸:“没……没看见!你别拉着我……”
李团结放了手,姑娘的同伴却忽然说:“你,你找他做什么?”
李团结道:“我是他朋友。”
那边迟疑了一下:“我看到他和韩书记走了,好像是去隔壁村了。”
“去隔壁村干什么?”
“好像是给人做思想工作……”
李团结闲来无事,问了路线,就晃晃悠悠的过去了。
到了那,天几乎已经黑透了,小村子没几户人舍得浪费灯油,还亮着的那一家就非常好找。
李团结敲了敲门,学着他们的样子叫:“同志!”
过一会,一个人过来开了门,李团结一看就笑了:“你怎么在这里?”
齐流木的问话和他是同时出口的,他也笑了:“这句话是我问你才对。”
“我有什么办法,你不回来做饭,我饿都饿死了。”
齐流木让他进来,把木门关上了,玻璃纸糊的窗子在黯淡的灯光下泛着光:“抱歉,今天有点事……”
李团结觉得有意思:“我一个吃白食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齐流木没有看他,把话题转开了:“这家的大爷好像犯了病,我们就过来看看。”
“犯病不找大夫,找你们干什么?”
“看过大夫了,说没什么毛病。村长没法子,就把书记找来了。”他迟疑了一下,悄声说,“我觉得,不是生病。”
李团结来了兴趣:“被下了降头,还是附身?”
“不清楚。”
两人进了里屋,大妈和几个儿女正围着一个床上的人,韩尚握着他的手,念叨着什么革命语录,李团结探头一瞅,那人的脸笼罩着一层青气。
齐流木试探道:“韩书记,他看着……像被魇住了。”
韩尚皱起了眉头:“不要说这种话。小齐,你也是知识分子,受过革命教育的人,怎么还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呢?”
齐流木不说话了。
李团结觉得好笑:“那你这么念咒一样叨叨着,他也好不了啊。”
韩尚严厉的看了他一眼,自从李团结拒绝了工作之后,就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好吃懒做的形象,他是不太喜欢这样的人的。
那天,他们也没有做成。韩尚最后也只能安慰了几句那家的人,叫他们好好照看,然后就着黑漆漆的夜色离开了。
齐流木的自行车在厂子里,两人顺着乡间的土路,在月色下走回了家,走了很久很久。
走到一半,齐流木忽然停了下来:“我想回去。”
李团结停下脚步,散漫的看着他:“回去?”
他迟疑了一会:“算了,他们都该睡了。明天我再来一趟。”
李团结道:“你觉得你能救他?”
“嗯。”
李团结笑道:“我看未必。那不是普通的术法。”
齐流木没有说话,他慢慢走着,好像已经开始构思符咒的选择。
李团结忽然道:“你不怕被发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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