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最难熬的。
这个难熬倒不是因为天寒地冻难熬,而是不知道哪个笨蛋弟子想出来的笨蛋点子,怕掌门在积雪里冻死,围着树燃了一圈篝火。
结果他晚上打了个瞌睡,冬天天气干燥,干柴烈火,树枝蹭地一下就燃起来了。
他是被一道不知从哪儿来的灵流一巴掌打醒的。
“去拿水把火扑灭,”
半空中的水镜倒映出一个身披黑狐裘的身影,他只露出半张脸,嗓音温润,却令人不寒而栗。
“再多一根树枝被烧,我就亲自来杀了你。”
十几岁的小弟子哪里经得住这样恐吓,连滚带爬地用灵力融了雪扑火。
火被扑灭之后,水镜里的人影也消失了,那弟子挠挠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树木的生长与花不同,一年一年更替,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
当初昭昭招入云麓仙府的第一批弟子已经长成,修界每过十年会有一次修界大比,云麓仙府的弟子们在大比上初次亮相,便有了不俗的成绩。
而后第三次、第四次参加,曜灵终于展露出远超同龄人的天赋,以短短几十年的修炼,超越了无数修炼百年的剑修,未来不可限量。
人人都说,檀昭仙子的大弟子是个天才,日后说不定能超越前人,成为新的剑道第一人。
每到这种时候,曜灵都会用留影珠记录下来。
等到师尊醒来的时候,她要像小时候那样,钻进师尊香香的被窝里,和她一起分享白日里发生的高兴的事情。
可是——
五十年倏忽而逝,师尊醒来的日子,还是遥遥无期。
离风给她比划过一次:
“死而复生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她还从人变成了木灵仙胎之身,那肯定不是一般的树——这么粗,你等这树干这么粗的时候,我估计她就醒了。”
曜灵看着他努力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个至少需五人环抱的大小时,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不问。
风吹过树梢,树叶摩擦出簌簌声响,曜灵将手掌贴在树干上。
“师尊,我要出发去魔界了。”
少女在人前高高抬起的下颌,只有在这颗树面前,才会垂头丧气地低下。
“老头子虽然一直不肯说,但是我们都知道,他的身体好像一天不如一天,有时候睡下去,三四天才会醒过来,再这么下去,我怕老头子等不到你回来就没了。”
“长生丹不易得,容与说魔界好像有能配成长生丹的材料,我想去试一试,顺便也看看容与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曜灵缓缓蹲下,轻轻地靠着树干,就像小时候靠在昭昭身上那样。
“容与被那个天杀的道君带去了魔界,离风也暂时回妖界处理家里的事情,师尊你也变成了一棵树,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像以前一样团聚呢?”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一片从树上坠落的叶子拍在她的侧脸,像是轻轻打醒她一样。
曜灵摘下那片叶子,半晌也笑了笑:
“师尊肯定是觉得我矫情……好像是有点矫情了。”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张开双臂抱了一下树干,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坚毅。
“我出发了,师尊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再来看你。”
曜灵这次去魔界,没有告诉任何人,只给钟离舜留了消息说明自己的去向。
这五十年来,宗内大小事务有一半都是他在负担,就算曜灵不在,他也会守好宗门。
带上了充足的疗伤丹药和防御的法器护甲,曜灵拎着自己的佩剑,视死如归地骑着仙鹿朝魔界而去。
风雪呼啸,魔界正值严冬。
“请问,是云麓仙府的曜灵仙子吗?”
举着一张画像的魔族对比了一番,在曜灵拔剑之前态度良好地道:
“圣子已经吩咐过,请曜灵仙子随我们一道入宫吧。”
铆足劲做好了大战一场准备的曜灵,没想到一路顺畅无比地被人护送进了大夜弥天宫。
这个声名远扬的魔宫与她想象得有些不太一样。
虽然色调阴森森的,不过里面温度宜人,花草繁茂,来往侍从身穿黑衣,除了个子比人族高大,偶尔会比人族多个角多个尾巴之类的,看上去倒也并不算面目狰狞。
但这些加起来,也远不及曜灵亲眼见到容与时的震撼。
“……不是说魔族圣子长得慢吗?你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曜灵看着眼前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怎么也无法将他这些年寄信时幻想的流鼻涕哭包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怎么会比她还高一个头?
怎么长得还怪好看的?
怎么穿上这一身乌鸦一样的衣服居然看上去一点也不违和?
“只要开始正式修炼魔族功法,长得就会稍稍快一些了。”
容与悄悄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很快错开视线,盯着地板上那条裂缝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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