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鸢回到长安已是三月中,灞桥外白堤上成排的柳树绿意盎然,春风里柳絮翻飞,飘飘茫茫,这便是长安三月的胜景——灞柳风雪了。
灞水两岸的白堤上游人甚众,成群,比春日里争相盛放的百花还热闹。
陆鸢大略扫了一眼,竟从中看到了熟人。
周尚书一家也在此处游春。
有时逢灞柳风雪,圣上是会给官员休沐的,今日大概如此。
不过她并没看见周玘,他约是不爱凑这个热闹。
陆鸢又仔细看了看,没见褚昉,想他大概公务繁忙,不在休沐之列。
长锐见陆鸢停驻,以为她也被这风景吸引,询问:“夫人,可要休息片刻?”
“不了,走吧。”
陆鸢才说罢,听见一阵咿咿呀呀的婴语,离得很近,就在她身旁,且好像越来越近。
循声望去,见周玘抱着侄儿朝她走来。
原来他也在这里。
周玘虽仍然清瘦,已不像刚出狱时颓丧,温润中透出一股沉稳坚毅。
概因得了自由,他眉目之间明畅许多。
“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周玘只是看着她不说话,陆鸢只好先打了招呼。
“是很巧”,周玘温和地笑说:“这次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往常一走都是大半年,少见一个月就折回的。
陆鸢笑道:“累了,想歇歇。”
周玘愣了下,意外她会说这话,印象里,她在他面前从未说过一个“累”字。
她总是眉飞色舞讲行路途中各种趣事,他问她累不累,她总是轻松一笑:“不累啊,我骑骆驼,累的是骆驼。”
他从长安骑马至蜀地才知,长途跋涉,马累,骑马的人也累。
好在,她终于会说累了。虽然,他已没资格给她安慰。
他终究走得太慢,追不上凌儿的脚步。
“那便回去歇歇吧。”周玘避向一旁,为她让出道路。
陆鸢对他拱手作辞,打马走了过去。
待陆鸢一行走远,周家二哥迎了过来,对周玘道:“你若在京中待着不舒服,向圣上申请外调吧。”
离开这伤心地,周玘或许有重新开始一段姻缘的勇气,陆鸢对他付出太多,他又是心思重的人,怎能轻易忘怀?
“不必。”周玘把侄儿交给兄长,沿河看柳去了。
他知道兄长所虑何事,但长安是他喜怒哀乐所在,他要守着。
更何况圣上说三年后,紫薇令一职会是他的。
如今百业待兴,圣上需要一位雷厉风行、霸道刚断的宰辅,三年时间足够褚昉铺就盛世。
但圣上深知此次相权改革的弊端,不可能由着褚昉成长为一代权相,而要制约这个机制,便是权不久任,铁打的皇帝,流水的宰辅。
三年后,他代替褚昉任紫薇令,能做多久,看圣上心意了。
他不在意褚昉三年后从相位上离开会是何下场,但他得保证不能牵连到凌儿。
···
褚昉虽猜到陆鸢会折返,但拿不准她何时才会有这个觉悟,故而并不知陆鸢已然回家,照常在官署忙到宫门将闭才离开,又一刻不停约了贺震出来。
“你到这个月底,借我些钱。”
褚昉因为旷朝去晋阳,被圣上罚了两个月俸银,钱不算多,也对家中生活没甚影响,但陆鸢每月都要记账,核算收支,他不想让她知道被罚俸的事。
贺震不问缘由,爽快答应,又听褚昉说:“不要告诉阿鹭是我借钱。”
陆鹭若知道了,陆鸢那里也瞒不下。
贺震为难了,“那我怎么跟阿鹭说?”
褚昉看他神色便知贺家定也是陆鹭当家,说道:“你随便说个人,别说是我,大概一年后还你。”
贺震一盘算,“你这是要瞒着长姐?你不会做对不住长姐的事吧,那我可不帮你!”
“不会。”褚昉说道。
贺震非要问出借钱作何,还要挟褚昉若是不说,不止不借他钱,还要把这事告诉陆鸢。
褚昉没想到贺震才成婚一年,已经只认陆家长姐不认他这个将军了,捶他一拳,“你忘了当初我怎么帮你的了?”
“还说呢,你当初分明胡说,阿鹭说她根本不喜欢梅花,长姐喜欢而已,你根本没帮我问。”贺震哼道。
褚昉面色一讪,不说话了。
他当初随口一说,哪能想到贺震小两口竟还为这事对质。
贺震坚持要问缘由,褚昉只好说了被罚俸的事,再三叮嘱贺震保密。
贺震一听,说道:“将军,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去晋阳是帮长姐,被罚了俸禄,你正好跟长姐装个可怜呀,你不知道,每次我跟阿鹭一装可怜,她很快就不生我气了。”
褚昉陌生地看着贺震,看上去那么忠厚的一个人,哪来这么多小九九?
他怎么可能装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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