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度回来时,天色晚极,人也疲惫不堪。
他走进自己的院子?,却听妻子?在弹琴,手脚不觉放轻了,自己换过常服,就坐在一边喝茶,听着琴音稍休憩会。
有多久,夫妻两个没这样相处了。
倏然之间,他隐隐觉得这曲子?在哪里听过,等回想转,竟和两日前在花黛那里听到?的曲子?一样韵律!一个惊吓间,手里的茶盏掉落,碎了一地。
茶汤香气弥散,白玉瓷片溅跳。
孔采芙以掌止住颤动的琴弦,回首望他,问道:“怎么了?”
卫度看着她的脸,神色仍旧冷淡,没有半分不对劲之处,过了须臾,他才道:“没什么,今日累了些,才没拿稳杯子?。”
他的嗓子?紧涩,“你?弹的这首曲子?叫什么?”
孔采芙道:“前些日子?我自己编的曲谱,还未取名。”
卫度的脸色已然难看许多,但孔采芙仍和没瞧见似的,唤丫鬟进来打扫碎瓷,抬来热水侍候他沐浴。
这晚,卫度整夜未睡。
而他的妻子?还和往日一般,双手叠放在腹前的被褥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卫度听着她绵长?幽远的呼吸声?,睁眼到?天亮。比及起床见她梳妆打扮,是为今日公府的宴会,端坐镜前,还问他哪个簪子?好看些。
卫度指了那根银凤镂花的点翠长?簪,她也戴上在乌黑鬓发间,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并?无?半点异样。
公府办宴,应邀而来的人还未到?时候,就已将大门前的那条街道挤满了,停摆的轿子?和马车相互挨着,还生出几个口角摩擦来。来得晚的,只好徒步穿过中间留予人行的道路,赶来公府门口,递帖核验身份后,方准入内。
席桌多达将近三十桌,来的多是官宦人家,便连内阁的阁臣都请了来,以及与国公相识的部?分武将,以及其身边副将亲信。
因这样的年节,携带家眷,还分成了男女席面,将两处席按着官位品阶、地位尊卑来摆。
品阶越高,席面就越大,桌上摆的碟子?也越多,最多达六十六碟。现?下先上了糖食、糕饼、点心等干碟,以及这个严冬时节,珍贵的在极南热地产的果品。凉菜先上了两道大盘,热菜还未开始上。
熙熙攘攘里,一片喧嚣吵闹。
卫远正与兵部?尚书的长?子?说话,转眼见三弟带了个人过来,面生,似是来找他的。他也就笑着先招呼眼前人入座,这才走过去。
“这是谁?”卫远直问。
洛平是三日前收到?卫陵送来的帖子?,说邀他过来公府的宴会。
若是从前,以他的身份,哪里有这样的机会,可这段日子?,因与卫陵的结识,两人关?系愈加亲厚。
临出门前,父亲还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注意些,可别出了岔子?。
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他自然知道那些话里的意思?。
当下见到?镇国公世子?,观其相貌,挺鼻薄唇,额阔顶平,与卫陵有四分相像,身躯凛凛。
瞧着颇为平和近人,却是军中出名的笑面虎,洛平不由拘谨起来。
卫陵引荐道:“大哥,我先前与你?说过的,这是我在神枢营认识的朋友,叫洛平。”
经这样一提醒,卫远想起回来的这些日,在与三弟闲聊时,说过的话了。
他打量起面前这个眼如丹凤,体格健壮的人,“这就是你?说的的那个能拉开一石弓的朋友?”
洛平不安更甚,赶紧拱手作揖。
“见过世子?。”
卫陵却是扶起洛平,笑道:“我大哥也能开一石弓,少有敌手,哪日寻得闲空,你?们比试比试?”
卫远跟笑道:“说的不错,我正有此意,若得空,我们就约一日。”
三言两语下来,洛平明?白了卫陵的用心,也不露怯,坦然笑应下。
都是直率之人,又是三弟的朋友,卫远不讲那些弯绕,问过其家里境况,得知洛平父亲是军器局枪部?的军匠,此前他们在北疆攻伐羌人的火炮,便是出自枪部?。
而父亲不久后正要前往军器局,监察改良武器。
三人正侃侃而谈,卫远扫到?匆匆行过的人,给叫住了。
“你?到?哪里去?方才父亲让人喊你?,说你?的岳丈来了,却四处寻不到?你?。”
卫度停步,暗下闭了闭眼。
今日一早,他让信任的随从去西四胡同,却得知花黛已不在那里,连同伺候的婆子?,消失无?踪。
那首曲,那首曲……
采芙,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是哪里不舒服?”
卫远攒眉,关?切问道。
卫度极勉强地笑了笑,“没事,我一会就过去。”
说完,就朝门外去了,似是有什么急事。
卫陵看向他些许凌乱的脚步,眸光敛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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