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卫家只有卫陵还在外。
千里之外的北疆,他正领兵对敌狄羌。
通往北疆的驿站被管控起来,来往信件都需拆开看过才准通行,往军营去向的道路更是设了重重关卡。
新帝畏惧变数的发生。
卫陵便是那唯一的变数。
他手握兵权,仅凭几年,就成为大燕建朝以来最年轻的提督,又掌管着最精锐的卫家铁骑,倘若他得知京城巨变,太子被囚,怕是要带兵回来造反,到时京城中没有将领能挡得住,那些潜藏在暗处的臣子也要支持太子复立。
但新帝又怕光明正大地派人将卫陵押送回京,狄羌趁机作乱。
那些年,狄羌的势力愈加壮大,只有卫陵领兵能与之抗衡。若是卫陵不在,北疆恐将失守,到时城池沦陷,百姓遭殃,就是另一番生灵涂炭。
左右为难之际,有人愿代卫陵之位,接管北疆防线。
不论行或不行,已到了没有选择的时候,消息不能一直这样捂着,卫陵迟早要知晓京城局势。
新帝下旨让人接管北疆军务,将卫陵押送回京的消息传到公府时,正是深夜,曦珠听说了这件事,她怔然地望着满厅中悲戚哀哭的众人。
他们都明白一旦卫陵回京,便是他的死期。
曦珠静坐好一会,按着桌角撑起微晃的身子,走出门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她,都浸在哀伤中不能自已。
她没有点灯,也没让人跟着。
雪纷落而下,自己一个人撑伞走在去破空苑的路上。
她记得几年前,国公和大表哥年关回京时,大表哥送了一只海东青给卫陵,可以传信。
幽暗冷寂的院落,那棵梨花树已被霜雪覆盖。
随着海东青的展翅腾飞,夜色下枝头的白雪,如同暮春到来,簌簌坠落数不清的花瓣。
曦珠抬头仰望那道暗影消失的方向,是去北方的。
一定会赶在那些人到之前,卫陵能得知所有。
但她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就有人闯入公府的大门,要抓她进刑部大牢。
公府里有奴婢碰巧看到那幕,为了活命的机会向禁军告密。
便是在那里,曦珠见到了秦令筠。
污秽肮脏的大牢内,充斥着浓烈的腥臭,混杂了新一轮严刑拷打后残留的血气,以及囚犯的痛苦惨叫,一声声地,刺入曦珠的耳中,让她不由地颤抖起来,死命捂住鼻唇,不想沾染上这样的气味。
但这样,仍可听到那些惨声。
“我不是太子余党!我是被冤枉的!是张清要害我!”
“我招认,快别打了,我认啊!”
“是罗真平让我指认的,他也是太子党的人,你们也要把他一起抓了!”
……
无论有多少秘密,藏得有多深,在酷刑之下,都能被挖掘出来。
适时,新帝清算太子余党,刑部牢狱塞满了人,官职大小无关紧要,凡是和太子有过密交往的人,都要到牢里走一遭。
甚至有的人她在公府见过。卫陵曾与他们有着联系。
曦珠被狱卒带到那些人面前,看到他们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被滚烫红炭烙穿的胸口,肺腑肠子流出,还有被剪掉的舌头,掉在地上还在动。
她恐惧地直往后退,却被秦令筠反拧住胳膊,直推她朝前。
曦珠疼地叫了声,泪水忍不住流出来。
秦令筠低头在她耳边道:“有胆子给卫陵传递消息,就要想好后果。若是不想像他们一样,就将给他写了什么,如实告诉本官。”
那时他已是督察院左都御史,被新帝委任镇国公府的余事,得知消息泄露,自是怒不可遏。
原以为只是一群女眷,翻不起浪来,却不想竟有这样的法子。
“我忘了,不记得了。”
曦珠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一动,被拧的双手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猝不及防地,她被身后的力道推了出去,摔在地上,泪水砸落,几乎被扭断的双手还未支撑起身体,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绑了。”
极平静,也是在牢狱中再寻常不过的两个字。
她的双臂被架起,绑到了刑架上,无力挣扎地被麻绳绕过脖子,缠缚手脚。动弹不得。
那根两指粗的绳已在连日的审讯中,吸食过不知多少人的鲜血,变得暗红。
腥臭气味冲涌,曦珠想要干呕,随即看见一根也沾满了人血的长鞭时,浑身颤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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