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倒是外头几个堂兄弟自视甚高蠢蠢欲动,妄想前来争一争权柄,但都被萧存切瓜砍菜似的收拾了个干净,治得服服帖帖。
如今就地位而言,萧矜确实受到了威胁,这点萧存能理解。可她面临的威胁,严格来说,还是个胚胎没成形呢!
这小女孩子便能当机立断,连出生的机会都不肯给一分。
她做事哪里是什么斩草除根?分明是把整块地皮都掀了起来,再放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往后几十年里都寸草不生。
萧存本人震怒之余,还是不得不夸一句,自家女儿心思深沉如海,手段狠辣孤绝,简直继承了自己年轻时全部的狠戾与冷血,甚至比自己当年,更甚更绝。
他向来以为她是养在温室里的白玫瑰,娇嫩脆弱楚楚可怜,吹不了风淋不得雨,稍一用力便要被折断的模样。谁知这支白玫瑰更适合生在冰天雪地里,生在悬崖峭壁上,戳出尖锐坚硬的刺,染上猩红明艳的血。
越是冰冷,越是秾丽,越是残酷,才最衬她的绝色。
一口气憋在胸腔内部无处抒发,一口血凝在喉咙深处难以咽下。
萧存起身,站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遥遥望着不远处灯火璀璨的维多利亚港,海水平静温柔,夜色矜贵浮荡。
要真是何叙姿动的手,该有多好。
他默默想着。
事到如今,只能怪自己没藏得住,那天告诉矜矜要有弟弟的时候,她反应就不对劲。萧存被欣喜冲昏了头脑,竟然丝毫都没能察觉出端倪——那不是一个娇生惯养呼风唤雨、牢牢将父亲所有宠爱握在掌心里的大小姐面对私生子时该有的反应。
不哭不闹,连句抱怨都没有,她太冷静了。
萧存以为她是明事理识大体,如今看来,原来是风雨欲来前的不动声色。
自己已经没了儿子,还能再失去这唯一的女儿吗?
萧矜这算盘打得真妙。所以这盘录像,究竟是萧矜太过大意留下的把柄,还是她太过得意留给萧存的示威?
她必然知道萧存会抢先调查真相,她也必然知道萧存能够查到她头上,那她怎么有胆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光明正大地行杀人之事?
答案显而易见。
她在赌!
赌她在萧存心里的地位够不够高,赌她得到的父爱究竟有多深厚,甚至还在赌萧存懂不懂及时止损这四个字的意义。
想到这里,一股寒气直窜上萧存的天灵盖——矜矜,你在赌。没有安全感才会想要赌,才会想要证明,所以矜矜,你是有多害怕?
萧存骤然一阵心痛起来,他的宝贝女儿,至高无上目中无人的萧家大小姐,害怕了。
这下子,就连最后一点想要教训萧矜以示威严的心思都荡然无存。他要是为死了的情妇和私生子教训萧矜,不就彻底让自己的女儿寒了心吗?
萧存默默立于窗前,望了一夜的维多利亚港。
后来没过几天,情妇为情自杀的传闻也传到了萧存耳朵里,只有他心里清楚,罗美娜怎么可能自杀。这是谁放出去混淆视听的谣言?偏偏传得沸沸扬扬,好似铁证如山。
有意思的是,这边舆论矛头一指向萧存的风流债,那边反倒救下了萧家地产的名誉。
算来算去,最终吃亏的只有萧存个人。
莫名其妙背上了私生活不检点、始乱终弃的坏名声,不过也没什么人敢对他进行道德批判。毕竟那个年代,他这种身家的男人,花心爱玩在所难免。甚至同侪见面,还得呵呵笑着夸赞他一句,萧董龙精虎猛,雄风不减当年。
萧存突然就笑起来。
矜矜,这是你对爹地的惩罚吗?
摆爹地一道,让爹地丢人,成为大众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是不好的那种。在你心里,这下算是成功报复到爹地了吗?你对爹地消气了吗?
一瞬间,萧存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萧矜了。
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啊,谁教她这些风云翻覆的心计手腕?谁教她去玩弄舆论颠倒黑白?萧存没教过,何叙姿教不出,萧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能教给她这些东西。
那只有一个可能。
她天生就会。
她天生一副阴冷歹毒的心肠,一副逻辑缜密的头脑,加之冷静自持的性情,隐忍不发的脾气,偶尔透出的,不怒自威的气场……
这些都不是世家大小姐应该有的,但恰恰是世家继承人必备的素质。小时候还瞧不出来,但随着年岁增长,从萧矜骨子里渐渐窜出来的,残酷无情,不择手段,凉薄透顶。
她是擅长食人饮血的小怪物。
骨子里嗜血的欲望,心底对权力的渴望,再高明的掩饰技巧,挡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她天生罗刹心,如今在冰层下面跃跃欲试着,冲撞着,亟不可待地想要破顶而出。
此女胜我。
萧存叹了一口气,心底默默地发出如上感慨。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一种可能,或许应该栽培萧矜承袭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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