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山上,玉阙宫中,九重鲛纱深重里。
江辞月忽而惊醒,挥袖驱散了满殿灵虚香气。
仙山苦寒,唯有明月苍柏相伴。
“掌门真人,发生了什么事?”仙鹤童子问。
“……无事发生。”江辞月未戴金冠,披散满头白发,漫步走向空茫大殿,衣袖迤逦,流风回雪,“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惜俱已遗忘。我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而且……”
一百八十盏长明灯次第而亮,没有任何一盏能找到他遗忘的人。
江辞月伸手轻触手臂,那里没有任何伤口,可是……
“……好疼。”
逆生死(4)
江辞月独自一人前往地府,却被拦在第二殿前。
第二殿阎罗楚江王亲自出迎,礼貌地问他:“不知灵犀剑宗亲临地府,所为何来?”
“为寻一人。”江辞月说,“请借生死簿一阅。”
“生死簿上记载天机无数,即便是化神期强者,也不能承受其中因果,真君确定要如此吗?”
江辞月道:“我已经错过了许多年,不能再等下去了。”
“敢问真君,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生辰八字为何?”
“……一概不知。”
楚江王听后,反倒是笑了三声,说道:“如此,恐怕本王不能相助。真君哪里是想找人,只怕是想将地府翻个天翻地覆。”
江辞月并未答话,只是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楚江王身上略作停留,似乎要想起什么,但最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并不是他。
于是江辞月平静而深邃的目光越过他,仿佛要穷尽此处黑暗,看到生与死的尽头。
眉心剑影蓦然跳动。
“若我执意要借阅生死簿呢?”江辞月沉静地问。
“那就请恕我们无礼了。”楚江王后退一步,“泄露天机之罪,就算你愿意承受,可我们也不是玩忽职守之辈。来人!”
地府兵力听得鼓声号令,就将此处包围。
“……无欺。”江辞月轻声呼唤。
神剑祭出,持剑的江辞月目光中却只见悲悯,他低声叹息:“我并不想伤及一人,还请你们后退。”
无欺剑出,霎时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剑芒。
江辞月明明只有一人,却能力敌数万万军队而不退,甚至缓步向前,如苍茫大浪之中逆流而上的蛟龙——
越过彼岸花海,越过忘川河,走向那座象征世间生死离别的奈何桥。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是那一刻心脏的跳动,在这数千年来第一次这样的真实。
只可惜……
奈何桥上空无一人,唯有桥下魂魄在绝望地呻吟。
在这奈何桥上,江辞月击退了十数波追兵,目光固执地在无知无觉的魂灵中逡巡。
无欺剑略作停顿,就有人惊喜地说:“他余力已尽,快上!”
然而,江辞月回过头时,凛冽剑芒依旧如初,将追兵再次逼退。
渐渐地,他们将这个无法击垮的剑宗视若神明,不敢再轻易上前,只能团团将他包围,寄望于他耗尽法力、无力再战。
江辞月亦知道这一点,只是他不愿离开。
越过生死之间的迷雾,他看向奈何桥后,那座巨大的轮回井——经受审判的灵魂将在其中进入六道轮回,再世重生。
忽然,一支羽箭倏然飞来,没入江辞月的手臂。
剧痛令他神智恢复,倚靠在奈何桥边,茫然回眸,只见眼前杀声震天,目之所及都想取自己的性命。
举世皆敌,能几时也?
再强的神剑,终究也会有被折断的时候。
江辞月的第一滴血染上白衣之时,就已经预示了他最后的结局,他只是仍在徒劳地挣扎而已。
又有追兵围攻而至,看来是要将他逼死在奈何桥上。
伤势越来越重,江辞月心中十分清明,便令无欺剑飞举而起,耗尽最后一丝法力,拦在奈何桥前。
他凭栏而看,因伤重而陷入恍惚中,只觉从所未有的轻松,世间生死不过如此,又有什么值得畏惧?
一道血迹顺着伤口流向指尖,没入桥栏上,突然浸染出了其上三个字迹。
他一笔一划地摸索,那是用剑尖凿刻出的一个名字——
段折锋。
段。折。锋。
“江辞月,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可疑。”
“喜欢的人,当然要多亲近……如果不能从心所欲,那么修炼本身就毫无意义。”
“我相信你。”
“江辞月,你若能一直保持这么可爱就好了。”
“终于可以好好看看你,你怎么不笑?”
“好师兄,你以后生什么气都要跟我说,我保证除了你以外,不会对任何人好……”
“别生气了,我的小师兄。这次我来以性命保护你,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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