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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两个时刻,也不太重要,但就是会忽然记起,成为一个闪回到记忆中的灰色画面,充满回响。
难得边与颂的话有这么多。
“你记不记得,那么一天。”
矿泉水瓶将玻璃砸碎那天,被咒骂声填满那天,所有人都在指责那天。
对受害者友善,对加害者刁钻那天。
好像正常,又好像不正常的那一天。
“当时人们口中七嘴八舌的内容让你觉得嘈杂,很吵,很烦,不想听。”
陈之让没有回答,但边与颂明白他肯定记得。
那种刻薄刁钻听一次就难以忘怀。
“你认为烦躁的场景,嘈杂的某一次,是我的每一天。”
是我的日常。
“你觉得,我该去怪谁呢?”
我还要怎样仁慈呢?
病房的门悠悠地关上了,隔开两个现实又虚拟的空间。
边与颂没有回到病床上,而是像门外的人一样,缓缓靠坐到地面,掏出口袋里常备的纸袋,捂住半张脸。
不只那个瞬间。
还有更早之前。
-“小边,你最好不要待人这么温柔,善良也不需要这么多的。”
-“为什么?”
-“嗯,怎么说呢,普通人身上的美好品质对你来说并不美好啊。你看,昨天那个阿姨偷拿了你房间里的东西吧,你没计较,今天是不是丢的更多了?连你最喜欢的那个也找不到了。”
-“没关系啊,那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很贵重吧?”
-“诶,我要怎么跟你解释呢总之太好的人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尤其你生长在这种环境里,你能懂吗?越是温柔的人越是会责怪自己,然后就会从内里坏掉了,最后痛苦的还是你,只有你。”
-“嗯,我知道了,下次不让她拿就可以了吧?”
-“诶。”
好痛苦。
作响的纸袋。
好难过。
马戏暂且不会完。
很不舍。
就当还在捉迷藏。
医院常态,想死的人死不了,想活的人活不成。
拿着玩具路过了隔壁的病房,里面的小姑娘却已经不在了。
前些天还总站在禁止入内的病房前好奇,闪烁着亮晶晶的眼。
印象里该梳着两条马尾辫,蹦蹦跳跳,在学校里交了许多朋友。
实际上乌黑的头发早就剃光,藏在走廊尽头,要探不探的,孤零零。
她说想要个漂亮的娃娃。
诶,可能是我生病花了太多钱,连一个娃娃也承担不起了,好对不起爸爸妈妈。
每天都很痛。
可是哥哥,我真的好想活下去啊。
我还想看看明天的天空是不是不一样,我还想去学校里,穿新衣服,给大家看我的漂亮娃娃,梳着两个马尾辫的漂亮娃娃。
他手里的漂亮娃娃。
往前走,里面的患者大喊大叫,被几个医生压着,粗针扎进血管里。
哭啊喊啊。
说不想活了。
每天都一样,枯燥无味,饭都是苦的,吃了又要吐。
放过我,让我去死吧,你们不是医生吗?明明这样才能救我啊,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我连自己的生命都决定不了吗?
下一间,戴着呼吸机的老爷子安详地合上眼,病床前围着的人们像来到了动物园,展览。
表情值得细思,人性值得参观。
好奇怪,只是站在走廊,却好像听见了所有人脑海里的声音,与每一个共感共情。
今天会觉得与其相比,自己过得还不错。
就像昨天、前天、大前天的夜晚,他们听着病房深处的哀嚎时也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
世上没那么多悲情歌,值得哀悼的是我的生活。
共通点是一样从里烂到外。
然后在夜幕降临前问着:
明天会变得好一点吗?
可是我还有明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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