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有人从他的跟前过,却仿佛看不见他一般,周岚斐有时来不及退开,那些人便与他穿身而过。周岚斐怔了怔,脑海里划过一个名词。是迷迭幻景。他曾在书中看过,所谓迷迭幻景是一种包容性的阵法,由一些特定的物品撑在,可以是画,可以是八音盒,也可以是电视机,以特殊的口诀或是咒语开启,能将人纳入逼真的沉浸式的景色,这不是凭空而编造的幻境,通常是来源于一段或是几段难以忘却的记忆,换言之是颇有真实度的。迷迭幻景藏得很深,若非程晓楷明确告诉他是哪一幅画,要说些什么,他是决计不可能成功进来的,而此处是卫珣渊的画廊,周岚斐的心里“咯噔”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种裹挟着期待和忐忑的情绪从心底升腾起来。这可是比书籍本身真实无数倍的存在。这时,他听见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声线在高声喊道:“七郎!”周岚斐猛地一怔,他扭头,看见月拱桥的最高处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正朝着桥下招手,他看不清那少年的脸,只能看见他乌发上精致的发冠和垂珠,以及一件洁白的鹤一样的大氅。顺着那少年招手的放心看过去,周岚斐豁然瞪大了双眼——他看见了卫珣渊。鲛人少年长发落肩,黑色的发丝在灯光的照耀下隐约泛着一丝奇妙的蓝,与他那双美丽的眼睛交相辉映,他于人群中长身玉立,是那么的清冷,那么的显眼,叫路人纷纷侧目。这里的卫珣渊与他在衔月谭边见到的有些一样,却又不太一样。周岚斐有些挪不开目光,他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卫珣渊的脸庞,尤其是那双眼睛,此时的卫珣渊虽还是不苟言笑,眼神里却没有那一份骇然戾气。“七郎!!在这里!!!”桥头的贵族少年又喊了一声。他只是这么喊着,卫珣渊便已迫不及待的跻身过来,穿过拥挤的人群,挤得衣袍也皱了,发丝也乱了。周岚斐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就是卫珣渊口中的那个“周岚斐”。琅嬛国的太子“周岚斐”。也是他们两个于当今现世产生纠葛的源头所在。他的心一直往下沉,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仿佛一只青桔被人狠狠的揉捏了一下,溢出了大量酸涩的汁液。他看见那琅嬛太子忽而消失在桥头,少年卫珣渊疾步赶至,东张西望寻不到人,眼底的慌张与失落几乎要溢出来。那鲛人少年趔趄了一下,倚在了桥头,低垂的蓝色眸子里,愁绪像是解不开的结,他是那么钟爱和仰慕那位小太子,喜欢到了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的地步。
周岚斐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心痛,他忽然很想上前去给卫珣渊一个拥抱,告诉他,不要那么难过。他正想这么做,那小太子却又气喘吁吁的折返了回来。“七郎!七郎我在这里!”小太子提溜着层层叠叠的厚重袍摆,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到了卫珣渊的跟前,鲛人少年的眼神顷刻间便亮了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你去哪儿了?”他的口气有些埋怨,闷闷的,“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回去了。”“怎么会!”小太子道:“你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忘记上药啦!”卫珣渊一愣道:“哦是忘了。”“我也忘了,就照影还记得,他就跑来送金疮药啦!但是他挤不上桥来,我就下去找他了!”小太子一面说着,一面将卫珣渊的手臂捧起,大袖卷上,卫珣渊的手臂前端露出了交错未全然愈合的疤痕。周岚斐的眉峰紧蹙,他能看出,那是刀伤,切割的还不浅。“我早就不疼了。”卫珣渊说。他不说还好,一说,小太子便生气了,一面给他上药一面叨叨。“我们王宫里有禁军在,有刺客也轮不到你上啊!你下次不准替我挡了听见没!”“禁军都是吃软饭的废物。”卫珣渊冷哼一声。“是是是你最厉害。”小太子说:“讲道理哦,就算你不替我挡,那此刻到我跟前也不见得就能把我怎么样!要不是身上这些衣服太厚重,我肯定分分钟把他撂倒了——”说着说着,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跑题了,又严肃了语气道:“总而言之,你不可以让自己遭遇危险!这次是手,下次万一伤到脸怎么办?你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所以你是喜欢我的脸胜过我这个人咯?”卫珣渊垮了一下嘴角。“嘿!”小太子乐了,“你在东宫做伴读,连张脸蛋都保不住,岂不是显得我这东宫之主很没用!那以后我还怎么给父皇当左膀右臂,推行解放你们泉先的政策呀!”“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听到这里,卫珣渊一怔,急急忙忙的追问道。“父皇年迈,就没有年轻时的那般踌躇满志了。”周岚斐的声音放低了些,“他许多话能听进去,少了许多的固执,他觉得我说他是在杀鸡取卵,很是有道理,最近不是释放了一批鲛人回归南海么?”他替卫珣渊上好了药,放下大袖,笃定而郑重道:“你放心,很快,很快酩都就不会再有鲛人奴隶了,到时候你也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去了!”“我相信你。”卫珣渊说:“阿斐,你说什么我都信。”他倏地展臂搂住了小太子,“不过就算那一天到来,我也不会回去的,我早就发过誓,不会离开你半步,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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