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去扶,佩服皇帝的能屈能伸,也怜悯他的处境,三人对视片刻,都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坚定和决绝。
“贺澜出身凉州贺家,其父为你皇祖父在位时的大学士。为官清廉、为人正直,却遭小人陷害,落得个三族被诛的下场。”
太后苍老的声音平稳泰然,可谢欢鸾似乎从这寥寥几句里听出了凄苦和惨痛。
贺士清入宫前读过书,写得一手好字,被分进了内学堂。
“你叫什么名字?”内学堂掌院是个老太监,干瘪清瘦,却脊背挺直,不像个阉人,瞧着倒像是公正不阿的私塾先生。
士清,是父亲对他的一片希冀,可如今这名字却成了讽刺。
“回公公,小人贺澜。”贺士清恭敬答道,他早已成为了这片深海里的一叶孤舟,再无人能替他遮风挡雨,排忧解难。
魂不守舍的孩童骤然背负了血海深仇,却无处可伸,他孤苦伶仃,被扔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莫说是复仇,就连活着都是件苦事,一不小心就会被滔天的波澜吞噬。
可贺澜从不曾放弃希望,他要活着,要亲手为贺家报仇。
父亲,你一生赤诚忠心、勤勉为民,到头来却落得个身首异处、家族被诛的下场,那这冤便由我来伸,这案便由我来翻!儿子定要让世人看到,我贺家绝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作奸犯科之徒!
而一腔热忱被无情践踏,不懂得媚上逢迎、阿谀奉承的贺澜,很快就被从内学堂挤兑走。
苟活在这样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全凭掌事心情,任谁都可拿捏他一番。
若触人霉头,连自己葬身何处也不知,更遑论为家族报仇翻案了。
无数次被罚在夜里倒夜香、扫茅厕,做着最脏最累的活,还吃不饱穿不暖,十岁的贺澜很快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命若游丝。
“如今锦衣卫指挥使薛思远、大理寺卿宗擎、刑部尚书江宏意,皆与他狼狈为奸,整个司法吏律被他牢牢握在手心,如何能不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太后眼尾的皱纹愈深,她字字泣血、痛心疾首,几次哽咽说不出话,却仍开口,“先帝本就打压世家贵族,戚氏一族为自保才退隐,未曾想,竟被那阉人钻了空子,是哀家不中用……”
“母后,休要妄自菲薄,这不是你的错。”
从二人只言片语间勾勒出一个在深渊里挣扎辗转多年的可怜人,可谢欢鸾想不通,这样世代清廉的人家,这样忠贞不渝的言传身教,为何会走出如今的贺澜?
瑞兽吐息式微,罗汉床上的权臣幽幽转醒。
“启禀提督,威远公有书信来。”门外人低声汇报,贺澜随手拿起搁在床边的浓茶,呷了口醒神。
“嗯,进来吧。”怎的又梦见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了?他皱眉扶额,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接过来人呈上的信笺。
“威远公这是又沉不住气了?”读完信,随手将纸往地上一撇,跪在地上的人立刻会意,拾捡起来,丢进焚香的炉鼎,烧了。
“下去吧。”贺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信烧成灰,起身理了理被睡皱了的外袍,向里屋走去。
等身的铜镜映出一张面容冷峻、双眸深邃、目光狠厉的人,他身形挺拔傲然,丝毫不像是在尘泥里浸染多年的阉人,倒像是权贵官家悉心照料养护的贵公子,气宇轩昂、神态自若,举手投足间尽显非凡气度。
似淤泥里孕育而生的一颗璀璨明珠,贺澜微微眯眼,直视着镜中的自己,却隔着虚空对话:
“贺绍,若不是你迂腐不知变通,坚守你那天真可笑的底线,我何故变成今日模样?”
“不过,要是没有这些,本宫也坐不上这万人瞩目的提督之位!”
香炉里的檀香燃尽,慧明方丈双手合十在胸前,默念了句“阿弥陀佛”,一双佛眼饱藏了太多无人能读懂的情绪。
“陛下,老衲与清佛寺众僧定当竭尽全力,为您、为天下苍生,铲除奸邪、重振朝纲!”
“皇帝,你与贺澜周旋已久,切勿轻举妄动,万事有哀家,还有前朝诸位忠良。现如今,什么都没有你的安危来得更重要!”太后从袖袋里取出个精美的玉佩,交在谢欢鸾手中。
“这个玉佩,当初是父亲退隐朝堂时亲手交给哀家的,本想赠与……”话未说完,谢欢鸾听懂了这玉佩本该出现在三皇子身上,可见太后这是真真切切拿自己当亲儿子襄助。
“母后慈母之心朕心领了,只是这玉佩过于贵重,朕不能收!”皇帝再次跪在太后面前,两双手紧握在一处,虽言行多有克制,但那交织在一处的目光,是慈爱与崇敬。
“这是曾经与戚家交好或是受过恩惠的官员名单,皇帝可一一考察任用。”此行最为重要的东西捏在谢欢鸾手心,一场无硝烟的交锋蓄势待发。
贺澜抬腿将那面铜镜踢翻,嘴边噙着阴鸷狂妄的邪笑。
“两袖清风如何,廉政爱民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死无葬身之地!”
“又怎能坐到今日这般,一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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