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天其实极少这样肆意的大笑过。是,他能言善道,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再多卖二文钱。可一旦独自同舞女小乐和叁兽呆一块儿,他总连半句话都不想多说,只沉默地婆娑自个儿脖子上的玉。那是赵家本家压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命。所以他笑不出来。有时白乐真觉得这天道弄人,给堂堂昭明翊汉帝君,正一如意大元帅排这样一出情劫。纵使他金银财宝如山又如何?爱不得、恨不得。“小乐,你记得的。”男人抓住她的手,脸上神色几近于哀求“你先前都只是在唬我的,对么?”不等白乐回话,他便又自问自答“也是,你那么机灵,最会唬人。”真是癫了。白乐几次想抽出手来,却被抓得死紧,连手指骨都被握得生疼,仿佛十指都要就此生了根、分不开。她闭眼,干脆想装晕过去,头被掰住。他哪里不晓得她动作。每逢遇见不在她意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时,这小妖总这样——两眼一抹黑,剩下全当拉倒!是以,赵乾天捧住她两边面颊,四目相对。“怨我恼我都成,话说明白来。”他瞪着眼。有什么好怨有什么好恼的,不过情劫那点破事。不过这样跟他耗着也无法,白乐干脆一扭头,强硬从男人手中挣脱,心底默念法诀,两眼一闭。从没这么感谢过司命予她双生莲。一点莲花自少女额前绽开。可她神识刚要离体而去,忽而被双指点在眉心,硬生生给拽了回来!随即全身上下被瞬息点了好几道穴位,动弹不得。白乐连呼吸都凝滞了,不敢去再去看面前男人脸上的神色。赵乾天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最后缓缓吐出一句:“双生莲!”生于雪域寒山,万年才出一朵,一蒂双生,可令神魄分魂为二,极为神奇。是连天上悠哉的那位也要啧啧称奇的宝株。是谁这么大手笔,舍得用在一介凡人身上?除非“我就说寻魄灯搜出的魂怎么总也差上半魄,还以为是那应妙多宝真君夸夸其谈”赵乾天皱眉“原来如此,难怪周天果少了半魄还造得出景。晏老头都说神奇”但也说不关他的事。——原来旺财福来强抢的那盏寻魄灯是用来找她?白乐心急如焚,嘴巴却被封住,只能呜呜地用胸腔哼鸣。听来可怜极。赵乾天一抿,又点在一穴,她喘过气来。喘过气来白乐第一句便开始骂道“赵旺旺你个神经病!”男人沉默半晌“叫我什么?”“还得叫你什么?阁主?赵家少主?还是赵乾天?”“你果然记得。”“哎哟,小的怎敢记不得您的尊姓大名。”白乐极尽讽刺之能“下了地府酆都,判官问我怎么死,我就说:赵家!”其实这倒不会,她真要到判官面前去,判官看眼她身上竟然牵扯到的是昭明翊汉帝君,只怕当场先吓得去龙虎山叩几个响头。只是如今双生莲被封,白乐干脆撕破脸。
最要紧的还是太徽上仙景泓之的情劫,至于这位帝君这边,她是真没那个心气再陪他演下去。“双生莲是谁予你的?”“不懂你在说什么。”白乐当然不能把司命抖出去。赵乾天却忽然笑了,笑得很瘆人。“不知谁予你的,但也算给你换了个好胎,当赏。”他幽幽道“望舒郡主安柏月。”这可比做个漂泊不定的胡人舞女好太多了。白乐身子一僵。他是怎么晓得的?她的确用郡主身份让玉桂魄查过福财阁,可压根没跟他打过照面只有一人同时与福财阁的阁主、以及望舒郡主有交集。某个不安的想法缓缓自白乐心中蔓延。男人握住她的手劲愈发紧了“小乐。”“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弄来,别说一介郡主待遇,就是这凡间天子也远不及你。”他用力说“马上就会结束了,你再等等、等等就好”见她不曾动容,他又急忙道“此界一切皆虚,我把那叁都接了上去,你跟它们团聚也好。”“此界一切皆虚?”碍于天道法度,赵乾天无法再多言,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待我将你那缺的半魄收回,再将命途重演,此道圆满。”他说得轻巧,白乐却浑身发了寒。凡人神魄为根本,她虽从天庭投生下来,可投的安柏月也是凡人胎!若给赵乾天收走半魄她那凡人身怎么能活?太徽上仙的情劫又该怎样?“你要钱爱财都无妨,别再逃了”“可我不想同你再待一块!”她情急之下只能喊道“赵乾天,你能不能放过我?”她其实也很少这样叫他大名。一是她散漫惯了,二是彼时他们还在流浪,不敢暴露身份。久而久之就养成习惯。“不管你哪来的执念,我都不想再扯进你和赵旖芸那点纠缠。”她苦口婆心地劝道“我叛了你是我该死,但自问该偿的也都以命抵了,求你能不能看在往日情面上,我们好聚好散。”灯火无声。须臾也恍若隔世,白乐紧张地盯着面前男人的脸,看他阴沉不定的神情。“好聚、好散?”她忽然被推进床榻深处。男人随手将底下垫着的大氅一扔,修长躯体便挤了上去,霎时占据了大半个床面。白乐的手腕被死死抓着举过头顶,只能抬头看他,撞进一簇如若烧得煌煌的离火。“小乐,你可知何为天道?”他的话中似有沉甸甸的份量。何为天道?天地自在循环也,不得干涉、不得违逆;自蛮荒太古以来,逆天而行者终究——不得解脱。天道天道、苍天大道,命途弄人。“散不成了,小乐。”他捧住朝思暮想的这张面颊,深深呼吸,以命相抵般夺过唇瓣。他为她逆天而行,再造新世,甚至重走命途。——就是死,也要同她死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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