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侯?姜晞眼珠缓慢地转了转,觉得还挺巧。“问他们有什么话说,没有就别挡道。”话音刚落,一道娇懒的声音就从怀里传出:“常听人说岑给事这对子女如玉树芝兰,貌美聪慧,陛下也颇是欣赏。今日既这般凑巧能碰上,他们也有诚心拜见,您何必拒绝?”姬衍抓着她肩膀把她从怀里撕下来打量一番,这人还是一副要睡不睡的困倦模样。他没有说什么,只敲了三下车厢木板向侍卫改了谕令:“把他们带过来吧。”岑鹤鸣走近了再看这驾马车,是前几次天子出宫时他所见过的相同的制式。彻底确认车内人的身份后他向岑静姝使了个眼色两人对着紧阖的车帘跪礼问安。“草民安邑侯之子岑鹤鸣,携家妹岑静姝,叩问陛下圣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郊外土路的污泥轻易便染脏了两人身上的绸衣,可为臣民面圣时是考虑不到也不配考虑这么多的。“起。”车内人并未露脸,从车厢里传出的声音听起来令他们感觉遥远。“谢陛下。”“今日倒巧,让朕碰上你们。这条路只通铜驼寺,你们是要去礼佛么?”“回陛下的话,家中幼弟向来体弱,祖母总是为此担忧,曾特来铜驼寺请愿希望佛祖慈悲庇佑幼弟。而上月时幼弟弱症见了好转,祖母喜不自胜本想亲自还愿,奈何近年来腿脚不便,只能由我二人前来。”虽未见天颜,二人仍不敢懈怠礼节,岑鹤鸣垂首肃立恭敬回答,而岑静姝虽站姿相同,头却忍不住偷偷抬起一些。他……真的不打算露面吗?大周是来自草原的政权,自家祖上也是部族子民,虚礼拘束并不似汉人那般多,所以她偶尔和兄长外出踏青礼佛,参加庙会家里也是允许的。可再开放,闺阁女子也不能随意与外男搭话,何况那是天子,一个不慎就是御前失仪的罪名,怎么论来都轮不到她开口。岑静姝还记得那日和兄长出游皇城郊外,她不知何时将团扇脱了手,因着上头的扇面是自己于一日午后听雨有感而绘,得成后心里自满这妙手偶得的作品,去哪都带在身边。沿着小河往回仔细寻找时却见几个身着锦袍的男子站在一处,看起来最长的也不过二十来岁。而被簇拥在中央的,显是为首之人的那位看似与她年纪相仿,而手上拿的正是自己落下的团扇。他身边穿着蓝衣服的人开口:“这扇面笔触柔婉清丽,不知所作之人是不是与之相似的美人儿呢。”岑静姝听闻顿有种被轻薄的恼怒,正想让侍女去把扇子取回,却听得他道:“王叔慎言。女子重清名,即便未于人前,也不可出言轻佻。”
王叔……?他身边的人是亲王?那他能让亲王拱绕,岂不是……“臣失言。”岑静姝听罢已想逃走,这群人她冒犯不起,这扇子便当丢了罢了。“朕倒觉得上面的题字虽看似娟秀,但折提顿驻间却带着些风骨,或许是个如林下幽兰般有性子的姑娘。”她不料这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天子会这样评价她,愣神时已被那群人察觉。“民女安邑侯之女岑静姝,拜见陛下。”岑静姝第一次面圣,僵硬地被他的侍从请过去又行了礼,站在原地垂着头没有半分平日里的神采。“静姝……静女其姝,说怿女美,呵,倒是名副其实。”她听罢,以为自己错看了他,即使是国君也不掩垂涎美色的肤浅男子本相!只是她冒着冲撞圣驾的风险抬头时,却看他眼神有些奇怪,并没有以往那些登徒子看她时的暧昧、垂涎和贪婪,倒像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认识的人,回忆起了什么往事。他不发话也没人敢妄言,直到她的脚越发僵硬要站不住的时候他才回过神般将扇子交给身边的侍从,再由侍从转交给她的侍女。“岑给事教养有方,一双儿女具是才貌双全。好了,今日看了美景,也见着了美人,天色已晚,朕也累了。摆驾回宫。”她莫名其妙得了金口玉言的称赞,一下成为皇都里美名传播最响的贵女。许多人都以为陛下这般认可,怕是很快就要纳她为妃,连岑家,甚至岑静姝也心里惴惴地想着这件事。虽然此前太后已在京中取过一轮贵女的画像资料,想从中给小皇帝挑些高位嫔妃填充后宫,她的也被父亲呈了上去,可这事儿至今没有下文。听闻天子如今后宫不及一手之数,想必不是贪恋酒色的荒淫昏君,前些日子一见神态随和却不失威仪,还能看得懂她的字画……她出身世家,天生丽质,更通晓诗书礼乐被长公主称赞过言止有大家之风,这样好的条件,除了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谁配得起?若能与君上相伴相知,成就一段明君贤妃的佳话,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记,那她这辈子也算了无遗憾了。直到两个多月的时间流过,秋去冬来,皇帝太后都去行宫逛了一圈回程了,仍不见有宫里的人前来宣旨,她才发现自己或许想得太多,没入宫就已经计划好怎么和君上相处了。更让她感觉自己像个笑话的是,这几天传来了城南郑家的小女儿被册封为嫔的消息,皇宫不是不纳新妃,只是不纳她。在皇都同龄贵女里,论才华,她自觉不输任何一位,包括即将入宫的出身汉人门阀的郑元儿,论美貌,也只有已经入宫的姜二娘能与她并肩。为什么只有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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