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个人的脚踏在坚固的河面踩出小坑,当银白尘封的大地挤出一茬嫩绿的鲜色,沛县的春天悄然来了。
傍晚时分,切口圆滑的粗壮木头堆在一起,猩红火苗从肚子里燃烧出“噼啪”暖响。上面架着一口吊锅,浓白馥郁的羊肉香气随着白烟漫漫,话语声、食物咕嘟、酒香,用手剥的,牙齿轻咬瓜子花生的清脆响声。
“哎呦~”
穿灰色短袄的女人,用夹火棒从燃烧的火堆中扒拉出一个烧得皱巴巴黑乎乎的红薯,食物的香气就在眼前,伸手去勾表面糊黑的皮,滚烫随着肌肤传递,她惊叫一声,连忙把烫到的手放到耳朵上搓着。
红薯在她手上像个难以抓握的烫球,左抛右抛屋内温暖的气流为她冷却,终于把红薯握在手里撕开烫皮,氲氲白气下的软嫩薯芯,大口咬在嘴里,糯软香甜,大张着嘴喝出热气。
“接着说啊。快点。”同伴催促道。
女人右边唇角往上延出一条长长的疤,她把剩余薯肉飞快塞进嘴里,躬身倒了一碗酒,“嘭~”粗糙瓷器碰撞,晶莹的酒液晃荡从碗口边缘撒来,滴滴圆滚落到地上。她大口饮尽,出发舒爽喟叹“啊~”
女人很爱笑,嘴角的疤痕随着笑容牵扯,原本应该是狰狞的、带有戾气的平凡面容硬是被真诚的笑容感染,显得有些可爱的滑稽。
“嘿嘿,我这是因祸得福。”她指着那嘴角的疤,十分得意的样子,继续道:“这次回郡上,郡守大人亲自接见我,还没跪下请安,她老人家一把拉我起来,你知道衙署里给我吃的什么茶吗?”她闭上眼晃晃摇头,像是回味记忆中的茶味,“大红袍!是官家老爷们才能吃的。”
“说点正事吧,就你喝大红袍这事可不够吃羊肉的。”
比较斯文的女人站起身拿了个勺子放进咕嘟冒泡的锅里搅了搅,整个屋子洋溢幸福的香味。
爱显摆的女人不服气哼了一声,凑到刘野旁边,忽然很正经地说,“老大,真的是天大的瓜。”刘野拍了拍她的头,鼻子红的泛酸,终于她终于恢复成没去囹圄前臭屁能说的样子了。以前刘野最讨厌逗逗能说的嘴,总“突突”个没完,现在看着她生龙活虎的样子,巴不得她多说些,最好说个叁天叁夜。
周逗逗的身体一直养到年底才能下地,因着她在沛县养伤的缘故,大家伙凑到一起过了个热闹的新年。
新的一年注定是忙碌的,年关刚过,中央下发征粮募兵的公函又到了,年底才发了一回是为了蒙将军带兵去边关打匈奴的事,如今再发,人和粮平摊到沛县足足比上一次添了一倍。征集时间又短,刘野和潇禾简直忙得脚不沾地。等这些事告一段落的时候,郊外的桃花都开了,这还是新年过后的第一次相聚。
周逗逗这次回来,骑着高头大马身穿新的制服,在徐徐春风中意气风发。这回可算是衣锦还乡了。
她一回来就神秘兮兮地宣布,有什么惊天大瓜要说,还非要大家伙聚齐有酒有肉的伺候着。可她东拉西扯说了一堆,什么她现在是郡守的心腹、她升官了,不再是马夫变成掌管出行车马的司马官郡上谁谁以前看不起她现在还不是抱着礼物去她家总之是一大堆废话,没有重点。
“你要再卖关子,我们都吃不上香香姐姐炖的羊肉了。”
刘野拍了拍她圆滚滚的脑袋,期待下文,好春光,没有什么比朋友团聚的时光更快乐了。
那女人蹲下身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手里慢慢拨弄正经了脸色,“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进去吗?”这句话一出来,喧嚣的场面瞬间冷了。一是因为这件事大家伙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们的级别还够不着解开谜团;二是为了这件事,大家付出的实在太多了,沉默成本太多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效益,对于周逗逗受的苦。众人心里的内疚酸涩太多,混杂到一起,都默契的想要忘记。
“我被抓的事,压根儿和私盐没关系,就是这么巧全都碰上了。”周逗逗仿佛在自嘲,想起自己在囹圄里遭受的苦难,目光顿顿,在她絮叨地描述中,一个人的名字是那么深刻。
这件事还得从始皇帝身边的红人,以阉人之身居中车府令的赵告说起。
赵告祖上是赵国皇室的疏族,也勉强算得上富贵,随着六国覆灭,天下统一,以往的荣耀不在,赵家穷的快吃不起饭,他便把自己卖到皇宫里做了个寂寂无名的太监。赵家是没落,可赵告终究是读过书的,凭着家族残留的底蕴,自己又坚韧不拔,行事敏捷勤奋,很会揣摩上位者的心思,一步步爬到皇帝身边。
身世坎坷残缺不全的人一旦暴发成功,是没有满足的幸福,永远在欲望的驱使下折腾翻滚。这一点上他和陛下倒是有些惺惺相惜的地方。
起初只是因为一件小事触怒龙颜,赵告被罚跪在宫室之外的长街上,嗅觉灵敏的政治动物们出手了,皇宫上方笼罩着排除异己的诡谲疑云。事情向着不可揣测的方向发展。
他被扔进囹圄,由蒙毅将军亲自审理。阉人嘛尤其是不被上位者喜爱的阉人,心理总是敏感又扭曲的。并不能窥见他在下狱时遭受了多少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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