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兔子。
沉汨蹲下身,指尖轻轻抚摸着它雪白柔软的毛发。它长得不太像家养的白兔,耳朵更短,上面的绒毛更厚,不是白色,而是黑褐色,连耳朵内部都长满了细长的绒毛,没有一点红色。
即便正处于昏睡中,它的身体仍旧因为疼痛而止不住地发出细微的抽搐。
鼻尖是浓郁的奶香甜味。
一只,发情的兔子。
她的视线落在它前爪上渗出的星点血迹,抚摸的动作一停,下一刻,她捞起它揣进怀中,起身离开了教室。
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海里的一艘船,伴随着海浪的波纹轻轻晃动着,奇怪的是,周遭温暖如春,也并没有一点海水的冰冷咸腥。
更像是泡在母体的羊水里,隔着一层水液,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鼻间萦绕着她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暖香。
啊,他也曾有过这么安心的时候吗?
不,他从未见过他的母亲。
那位为了孕育他而耗干精血的女人,甚至来不及看他一眼,就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他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却迎来了一个又一个新的“母亲”。
他看着她们或温柔亲和,或佛口蛇心,一个个如同盛开的鲜花般接二连叁地点缀在他那有钱得叫人咋舌的父亲身边,然后又一个接一个地或凋谢,或枯萎。
得知自己怀孕时有多么喜悦,死在产房的那一刻就有多么恐慌。甚至有很多,等不到临产,就急剧地被腹中的胎儿吸干了年轻鲜活的生命,成为了葬在高档墓区的一缕香魂。
他陆续拥有了七位后妈,但在他父亲身边出现的没有名分的女人数量比他父亲名义上的妻子只多不少。
他拥有数位记不清名字和长相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他们中的一些继承了部分他父亲那弱小的非人类血脉,在出生时身体的某些部位不是人类,而是兔子。
半人半兔的怪物,既要小心翼翼地在人类社会掩藏自己不属于人的这一部分,又被非人类圈子各种排挤嘲笑着属于人的这一部分。
比弱小的非人类更加遭受歧视和唾弃的,是混血的杂种。
作为长子,又是唯一一个“纯血”,他被父亲寄予厚望,就这么,被推进了非人类的权贵圈子,成为了供人取乐的小丑。
强大的力量不怀好意地环伺,不少人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笑话,也有人看着他的眼神放肆又淫邪。
他逃过,迎接他的是父亲气急败坏地训斥,然后被更重地搡回了那个令他窒息的圈子。
家变成了同样黑暗恶臭的泥沼,恶意像是能够腐蚀一切的酸液,朝着他不断地围拢逼近。
他最终只能如父亲所愿般,死死缠住了师仰光这棵没人敢接近的大树,像是一株凌霄花,只能攀附着他勉强存活。
被嘲笑是无用的毛绒挂件也好,被暗指是卖屁股的兔儿爷也好,如果他的存在只是为了满足家人的期待,成为一个攀附权贵抱大腿的工具,那么舍弃一切感情、期待、梦想,就乖乖地当一个工具或许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被动、那么可悲。
弱小是一种诅咒,强大也是。
他因为血脉力量过于弱小而成为整个圈子戏耍嘲弄的小丑,而师仰光恰恰和他相反,他的强大决定了他自出生起就站在顶端的优势,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上面悬着的,是一把随时可能落下来的利剑。
很多人背地里嘲笑师仰光,但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表露出丝毫的不屑轻视。他独一无二的强大与地位,衬得一众人有如与皓月争辉的萤火之光。谁都知道,惹了师仰光,如今辛苦得来的一切都可能转瞬化作烟云,而自己这看似强大的非人类体魄,压根挡不住人类手里捏着的各种对付他们的神兵利器。
一万个强大的非人类也抵不过一个师仰光在人类心目中的地位,只要师仰光想,他能一句话决定圈子里九成非人类的死活。
某一时刻,他看着师仰光,仿佛在看一个截然相反的自己。
同样的不自由,同样的被迫放弃一切独立人格成为被人操纵生命轨迹的傀儡。
他病态地想着,如果某天师仰光死了,他作为攀附着他生长的凌霄花也一定会随之死去。他那给他取名“衔宇”、心比天高的父亲,一切谋算成空的表情一定相当好看。
他悲惨,可即便强大如师仰光也好不到哪儿去。
多好啊。
至少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多好啊。
直到他听到了沉汨这个名字,也知道了五年前她曾救下师仰光的事——
然后,在林琅说要去接未婚妻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师仰光眼睛里那从未有过的异样神采。
啊,原来师仰光的世界里还有光啊。
不应该啊,怎么可以呢?
他就应该和自己一样,安分地待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铡刀某一天毫不留情地落下才对。
他怎么可以,露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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