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上去干嘛呢?”
赵嘉晏皱了皱眉,他紧紧盯着趴在战车上从得知北方政变开始,便迅速萎靡下去的挲摩诃,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悲哀,年华的老去,权力的流逝,也许这个执着于要打败季时傿的北方雄鹰,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他的利爪獠牙,已经抓不住任何一条愈见勃发的血脉。
“伟大的腾格里啊,请保佑我吧……”
“等等,他要做什么!?”
赵嘉晏瞳孔骤缩,一把拉住冲在前方的士兵,“别再往前冲了,所有人趴下!”
挲摩诃艰难地将自己塞进了放置弹药的火炮口,他手里握着连着开关的牵引绳,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鞑靼将领一边抱住头往外冲,一边热泪盈眶地大喊道:“王——”
被火炮剧烈温度几乎灼烧晕厥的挲摩诃撑开眼皮,盯着西南的方向,嘴角渐渐浮起冷笑,他沙哑如同沉钟一般的嗓音里唱着鞑靼民族最古老的天神歌谣,当唱完最后一个字时,忽然一把拉动牵引绳,火炮口剧烈升温,人肉烧焦的难闻气味一瞬间充斥鼻腔,将这个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的可汗炸成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战车自燃所掀起的灼热火浪疯狂席卷,连带着将周围的鞑靼士兵都无情吞没,赵嘉晏从飞溅的碎片中抬起头,望向火海中的庞然大物,挥手坚声道:“挲摩诃已死,将士们,冲啊!”
隆康二年的春天还没过完,南疆沿岸地区就已经热得快住不下人,夜半无声,季时傿走进营帐时顺手拍死在油灯下飞舞的蚊虫,转身将腰上的弯刀挂在架子上。
几名西南驻军将领跟着走进来,马观同嘴里愤愤不平道:“这海蚊子咬人真狠,别哪天洋人的火炮没轰死我先被蚊子咬死了!”
话音落下引起其他几人的共鸣,季时傿一言不发,坐在案前迅速写完了几张需要传回京的军报。
挲摩诃战死,中原驻军大捷的消息刚传过来,大家的兴致正高,一名参将瞄了一眼不远处正低头写字的季时傿,嬉笑道:“哎,说起来,西洋水军那名指挥官也是个姑娘吧。”
“听说还是王室中的人,好好的公主不当,千里迢迢跑南洋来吹海风。”
“不是说他们国家的国王快死了,膝下就一对儿女,一向不和,西洋那边皇位继承人无论男女,这公主想来也不是凡人。”
“得了,我觉得她还差些火候。”
季时傿头也不抬,冷声道:“你们是将帅帐当菜市场吗?”
几个人立刻止住话,半晌马观同忍不住讪讪道:“诶大帅,你领兵那么多年,之前有听说过她吗?”
“以前不认识。”季时傿停了停笔,“不过数次交战下来,我发现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对手,对海战颇有见解,你们中的许多人都比不过她,不然先前也不会被压着打了那么久,就不要急着说人家火候不够了。”
倘若她再历练几年,季时傿不一定能从擅长海战的西洋人手中讨到多少好处。
收到补给后的西南驻军士气高涨,兵器署的新战备也终于送到了前线,季时傿懒得再和西洋人继续耗下去,三月底直接发动了全线总攻,包围敌军在南洋沙岛上的根据地,强行轰开了西洋人引以为傲的防卫线。
此起彼伏的潮水上,明月涤荡开层层叠叠的波纹,闪烁的照明灯在雾气中悠悠流转,宽阔的甲板上几乎快被长靴踏破,越来越多的人涌出船舱。
“漏水了!这艘船就要沉了,救生艇呢,来……”
话还没说完,远方猝然射来的火炮“轰”的一声将船身砸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硕大的军舰猛然一晃,出现了明显的倾斜,凶猛的海水往里倒灌,顷刻间蔓延至脚踝。
“殿下!”
西洋士兵冲上甲板,按着船帆下的军官躲过飞射而来的火箭,木质的船舱顷刻间被点燃,火舌猝然顺着桅杆席卷四周,漆黑的海平面上如同有一团烈火滚过,浓烟滚滚,连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
金色海藻一般的长发在动作间散开,少女深邃眼眶中蜗居的瞳仁折射出翻腾的大火,她一把握住桅杆,纯白的手套沾上灰烬,像是掉落在教堂泥地里的白鸽。
“挲摩诃呢!”
士兵痛哭流涕道:“挲摩诃没有进攻大靖都城,他违背了与您的约定,南下时被中原驻军困住,已经死了。”
年轻的西洋水军指挥官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目光中才逐渐被愤怒填满,她一拳砸向已经断裂开的桅杆,身形晃动,“蠢货……”
“殿下!”
又一名士兵顶着满脸的血水冲上前,“西南驻军发动了总攻,蛟船偷袭了我们在沙岛的辎重地。”
话音刚落,已经行将就木的船身再次猛地往下沉了几寸,一艘小舰艇飞速靠近,士兵扛起鸟铳,大喊道:“主舰就要撑不住了,殿下快随军撤退,我们断后!”
西洋指挥官跳上舰艇,身后广阔无垠的海面上,疾驰的大靖军舰连成一线,船身劈开浪潮,跳动的指向灯光芒四溅,几艘西洋舰船几乎是以身为盾,为他们的指挥官拼出了一条撤退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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