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傿看出来他要说什么,打断他,“既然梁弼如今都已经这样了,我也没什么值得跟将死之人计较的,没必要。”
说罢仰起头挥挥手,“去吧,别想些有的没的,早点回来。”
梁齐因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好。”
待他走后,季时傿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眼放在一旁的请帖,招来下人道:“替我给皇后娘娘回个帖,就说赏菊宴那天我会按时到场。”
重阳宫宴的请帖已经分发至各个府邸,端王妃惶恐地冲进后院,绣鞋差点跑掉一只,她堪堪站稳,推开房门道:“殿下,一定要如此吗——”
她很害怕,若是失败,不只是肖家,她们周家也完了。
赵嘉礼跪坐在地上,膝盖上平放着一柄长剑,神色阴郁,下巴上长出了一圈胡渣,他被禁足府中多日,如一只濒临绝境的困兽,颓然丧气。
他手里捏着周适详传来的信件,南衙禁军已经就位,谢丹臣新官上任,暂时还压不住所有禁军,这是他们现在唯一可以借助的突破口。
“我也没有办法,是他们逼我的……”
赵嘉礼仰天苦笑了一声,这些年,肖皇后与李贵妃斗,他和废太子斗,好不容易将他们母子都拉下马了,成元帝却迟迟没有要立他为太子的意思。
如今舅舅入狱,他这嫡长子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有谁会支持一个母族失势的皇子。原本他以为储君之位总有一天会是自己的,可现在仔细想来,这么多年的桩桩件件,父皇的疼爱与疏离,怕也只是出于皇权与世族的博弈。
就连廖重真也不是自己这一方的人,以他现在在成元帝面前的受宠程度,说不定什么时候的一句话,自己便被废了。
“殿下,您三思,这一步若是迈出去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端王妃搂住他的手臂,“殿下,我们去和母后说,我们不争了,哪怕就只是去封地做对平凡夫妻,也好过造反啊——”
赵嘉礼一动不动,“蓓如,事到如今,我还有的选吗?就算我们老实去了封地,过去得罪的人也不会放过我们。”
他冷笑一声,脸上满是讥讽之意,弯腰将长剑拿起,“高兴的时候赏我一条玉带,不高兴的时候便将我撇得远远的,父皇啊,我到底是您的儿子,还是一条可怜的哈巴狗啊。”
端王妃大惊,涕泪交零。
“母后说得对,只要她现在还是皇后,我们就未必没了退路,如今一切都已经部署好,赵嘉晏不在京城,只等明日宫宴,成败在此一举。”
赵嘉礼猛地拔出剑,锋芒毕露,屋外秋风乍起,卷帘波动,隐隐传来刺骨的寒意。
成元帝在南华苑连续打坐多日,大朝会虽然一直没有断过,但实际已经形同虚设,效率很低。自从茹嫔与沈居和相继死后,成元帝陷入了一种近乎颓唐的状态,但他照常上朝,照常批阅奏折,只在闲暇时求仙问道,让别人没法挑他的错处。
“福生无量天尊,陛下,您为太后祈福诵经多日,您的诚意孝心,上苍都看着呢。”
廖重真甩了甩拂尘,笑容若清风拂面。
成元帝睁开眼,神情却未见得轻松下来。
“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同老道说说看?”
成元帝摇了摇头,起身在陈屏的跟随下返回养心殿,夜色凉薄,他走着走着忽然没来由地开口道:
“近来朕总是梦到从前的事。”
陈屏一怔,抬起头。
先帝优柔寡断,世家倾轧,皇权分崩离析,他早早撒手人寰,而他留下的烂摊子,很长一段时间是成元帝的梦魇。
他发誓以后要摆脱世家的围拢,重振皇权的威严,可第一步就差点走不下去,自古以来,几乎没有哪个帝王的上位可以完全脱离世家的支持,于是他走了先帝的老路,册封肖氏,李氏,靠他们的支持走到现在。
外戚干政,世家坐大,权力的收拢举步维艰,等快到那一步时他却已经老去,儿子们都长大了,他发现过去羽翼未满的儿子已经不知何时长成了与自己一样的个头,而且他还比自己年轻。
不甘与无能为力天人交战,慈爱在其中显得渺小而微乎其微,廖重真上次说的那番话在他心里徘徊了许久,成元帝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陈屏。”
“奴才在。”
“你觉得端王如何?”
陈屏一颤,立刻跪了下去,“陛、陛下……”
“不用紧张,朕问你什么,你如实答便是。”
陈屏只好硬着头皮回答,“端王殿下风采昭彰,敏睿伶俐……”
成元帝笑了笑,“你这奴才倒是会给人拍马屁。”
陈屏讪讪低下头。
“那楚王如何?”
“呃……”陈屏犹豫了一下,“两位殿下都是陛下的儿子,自然皆是人中龙凤,超群绝伦。”
“只是毕竟奴才伺候陛下这么多年,更常见到的是端王殿下,至于楚王殿下,奴才就不那么熟知了,不过想来,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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