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考生暂时回不了家,浩浩汤汤的一群人涌进东华门,成元帝原本在南华苑打坐, 陈屏急匆匆地跑上大殿,颤声道:“陛下,贡院出事了。”
成元帝眼睛都未抬,贡院出事无非是有人徇私舞弊, 按律从名单上划去,遣返原籍即可, 用不着闹到他面前。
“陛下……”陈屏抬起头, 面有苦色, “陛下,您还是去大殿瞧瞧吧, 戚阁老牵涉其中, 姚御史也不依不饶的, 怕是需得陛下您亲自圣断……”
成元帝睁开眼,四面墙壁白鹤扬项欲鸣,仙瑯寰珮,丹炉上空烟雾缭绕,如临云端,殿内悬挂的三清祖师像栩栩如生,森然肃穆, 他缓缓站起身,剪裁宽大的白色道袍被风吹起, 像是堤坝上搏腾的浪潮。
“移驾。”
养心殿内已经跪了一地人, 御史姚辙一脸义愤填膺, 其他同考官各个脸色诡异, 戚方禹垂首立于一侧,时不时地咳两声。
“发生何事了?”
御驾赶到,众人齐齐跪下磕头,成元帝从人群中让出的空道走过,漫不经心地捏了捏眉心。
戚方禹抬起头,瞥见帝王身上不合规矩的装束,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姚辙托太监总管陈屏呈上一物,眼含怒气道:“陛下,下官在明远楼监察之时,看见天字三十八号考生夹带作弊,内容与考题所问几乎无差,开考之前考题交由主考官保管,可这名考生却提前知晓……”
成元帝正了正色,伸手接过两张纸,一个是考题,一个是夹带作弊的纸条。
为了严防出现徇私舞弊的情况,在开考前,考题只有出题者也就是主考官一人知晓,哪怕是负责阅卷的同考官事先也不能得知密封的考题是什么。
主考官一般由君王钦点,身负重任,通常为六部尚书或大学士担任,戚方禹本就在文华殿负责给皇子教学,由他出题倒也理所当然。
大靖律法森严,对于考场作弊的学生不只是除名禁考一事这么简单,严重的还会引来杀身抄家之祸,但只是如此便也罢了,闹不到成元帝面前,可偏偏这张小抄上的大部分内容与考题所问如出一辙,也就是说泄题了。
成元帝眸色暗沉,漆黑如墨,他捏着两张纸,目光移向一侧的戚方禹,“戚卿,此事你如何解释?”
戚方禹跪下身,“臣问心无愧。”
姚辙冷哼一声,“阁老,考题内容在此之前只有您知晓,难不成它自己会飞,飞到考生手中吗?”
“夹带作弊的考生在哪儿?”
外殿侍卫押着澜衫还未除的梁齐因走进来,成元帝脸色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拨动扳指,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考场夹带,你可知罪。”
“回陛下,学生没有作弊。”
梁齐因尚未定罪,便还是贡院的考生,他他虽低着头,声音却不卑不亢,成元帝又看了两眼那张纸条,丢到他面前道:“这可是从你号舍里搜出来的。”
“是学生号舍里搜出来的,却未必是学生放进去的。”
话音落下,姚辙瞪大眼睛,炸毛一般,“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微臣亲眼见到他鬼鬼祟祟地从桌底掏出纸条。”姚辙连珠炮似的,转头冲向梁齐因道:“难不成是别人威胁你让你抄它,让你夹带吗!”
“世子,您可是权贵出身,怎能做出这般不三不四的事情,既已享了祖辈荫庇,又要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去排挤寒门学子,您还真是两手抓,一点便宜也不肯落啊!”
这话一出,其余几个同考官与贡院的书吏也跟着点头,这些人多是朝中清流,被世家权贵逼迫,有些仕途不顺,难免内心郁结。
仔细一想更加气上心头,国公爵位本就尊贵,侯爵子弟一般不掺合着去考什么科举,反正本来就能享福,梁齐因少时成名,只不过意外耽搁了几年,他才名在外,本以为有几分真才实学,如今看来,先前声势浩大,其实就是个十足的假把式。
众人的目光又齐齐看向一旁的戚方禹,因为与梁齐因狼狈为奸,鬻题的是他,德高望重的一朝首辅,竟公然做出这种徇私舞弊,藐视国法的事情,更加可恨!
姚辙伏下身,言辞中满是讥讽之意,“阁老身为首辅,兼印吏部,今日泄题,明日要如何,我朝百官考成去留,是否只凭阁老一人之言所决定,科考成了笑话,那还拜什么孔孟圣人,不若退居让贤,阁老移坐孔庙吧!”
殿内不乏有戚方禹的门生,闻言立刻皱眉斥道:“姚御史,事无定论,你怎可如此含血喷人!”
姚辙冷眼一扫,“秋闱前,梁岸微至戚府拜访一事人尽皆知,自城中大道上随便拉一个人过来都曾见过国公府的马车停在戚府外,之后便出了泄题这样的事,诸位,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他看向沉默的梁齐因,严声道:“好,倘若真就是我冤枉了你,那世子能不能解释,那日你到戚府究竟做了什么?!”
戚方禹淡声道:“那日是老朽长子忌日,他登门祭拜,绝无他事。”
“只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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