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压着的士兵终于全部抬了出去,樊徊璋扬声指挥,“大家快撤,工具来不及拿的别拿了,先保命要紧!”
几人齐力将罗笠拉了上去,被雨水冲下来的泥浆顺着碥道往下滑,季时傿手几乎脱臼,松力的一刻没抓稳栅栏,整个人被冲得往后倒去。
“大帅!”
泥浆流速渐急,根本来不及站稳,季时傿的头猛地撞向地面,幸好有面甲做缓冲,但后脑勺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重击,顿时眼前一黑,尖锐的痛感快将整个头颅冲散,一瞬间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这个梦太逼真,以至于她能闻到尸身开始腐烂时的臭味,能听到棺材被砸裂时的巨响,甚至可以感受到审讯室里每一个刑罚落在身上的剧痛。
哀叹声、辱骂声、哭泣声、嘶吼声交杂在一起闯进她的颅腔,在脑后盘踞了多年的阴翳被骤然冲散。
数不清的画面里,每一个或模糊或根本看不见五官的面容一寸寸逐渐清晰,刹那间将所有混乱的空白填满,季时傿猛然睁开眼,如窒息一般喘了两声气。
罗笠杀猪似的哭嚎声在耳边炸开,“大帅啊大帅,你总算醒了,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
见她没反应,罗笠又呜哇嚎道:“完了完了,咱们大帅以前就伤过脑子,这下好了,彻底傻了呜呜呜。”
季时傿双目重新聚焦,听及此,终于忍无可忍道:“闭嘴,哭丧哭得我头疼。”
罗笠吸了吸鼻子,“嘿嘿,还会骂人,没傻没傻。”
季时傿:“……”
她不仅没傻,还全都想起来了。
突破
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 这次意外摔倒竟将几年前受伤形成的血块撞开,季时傿睁开眼,短暂的失神后, 这种不真实的恍惚感逐渐散去,数种情绪绵绵不绝,将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挤得密不透风。
她记起嵩鹿山上冒芽的笋尖,书院里习习的秋风, 和同窗一起捣乱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自然也想起父亲尸身被抬回京那天血红色的残阳,想起家中大变后每一个落井下石之人丑恶的嘴脸, 自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禁军不要砸坏她父亲的棺木, 以及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是如何被梁齐盛残忍地劈成了两截。
短暂的唏嘘过后, 恨意几乎挤满了她的胸腔,季时傿得拼尽全力才能忍住不在众人面前显露出来。
“大帅, 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头疼, 还是肩膀疼?”
军医见她一句话也不说, 紧张地往前探了探身。
季时傿摇了摇头,“没事,我昏迷几日了,受伤的将士们还好吗?”
谢丹臣答道:“有日了,大家都还好,撤得及时,没什么大碍。”
“好。”
季时傿挣扎着抬起上半身, 军医见状想要劝她不要动,季时傿摆摆手, “碥道要赶紧修好, 再过些时日多梅雨, 怕是更难竣工。”
“知道。”
“其他人先出去, 谢丹臣留下,我有话和你说。”
众人闻声齐齐退出,谢丹臣不明所以地往前几步,面露疑惑,“怎么了,大帅?”
“你上次说要去研究那个什么‘叆叇’,你琢磨出什么了没?”
谢丹臣摇摇头,“没呢,我问那黄毛了,他说如今暂时没有货,除非我加钱,我总不能挪军款吧。”
季时傿抿了抿唇,深思片刻,招了招手。
谢丹臣凑近几分,听她道:“松清,你从前总说西北风沙太大,待不下去,那你想不想回京?”
谢丹臣愣了愣,“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季时傿沉声道:“我想让你当禁军统领,我还要拨乱反正,让司廷卫不复存在。”
“什么?”
谢丹臣脸色一变,站起身,“大帅,你可别吓我,梁齐盛还活得好好的,我没事跟他争什……”
“等等。”
谢丹臣重新坐下来,“你该不会同他有仇吧?”
季时傿面色冷淡,“是,不共戴天。”
“可他……”谢丹臣犹豫道:“不是世子的兄长吗?你要是想除掉他,世子会愿意吗?”
季时傿顿时哑然。
当年梁齐盛在牢里说的那些话,如果再早一年她或许会深信不疑,可现在想来,以梁齐因的性格,宁愿委屈自己也绝对不可能说出任何贬低她的话,这般诋毁污蔑不攻自破,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季时傿忽然想到,她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梁齐因,他和他兄长的关系到底如何,梁弼原配死的时候梁齐盛早就已是能记事的年纪,他会喜欢那个抢走他世子之位,母舅心怀不轨的弟弟吗?
答案可想而知。
“我自然会同他讲清楚,他若是不愿……”
季时傿顿了顿,平静道:“我也不可能收手,梁齐盛我是一定要杀的,不单是因为我自己的私仇,也是司廷卫做派太过狂妄残暴,此等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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