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真的只是在陈述锻刀磨剑之法:“复仇之人最想看的是对方痛苦,对方痛苦,便会觉得大仇得报。可若对方任凭他如何疯癫都无动于衷,仇恨便成了无底洞,一发不可收拾、永无止境。”
御泽霎时恍然:“所以他做什么,你都不反抗?”
江月白说:“不反抗。”
御泽追问:“什么过分的事,都由着他?”
江月白说:“由着他。”
“嘶”御泽倒吸口气。
纵容,如沾染蛊毒的罂|粟,只会越来越放大仇与欲的恶——何况魔心最会滋养仇恨,它吸食罪恶与欲|望而活,越多,就是不够。
“他都对你做了什”御泽碍于前辈身份不好直问,清清嗓子改了问题,“你,不疼吗?”
江月白闻言,笑了一下,轻声道:“疼啊。当然很疼。”
御泽看着江月白的表情——他在说“疼”这个字的时候,冷眸无色、薄唇也无色。
如果周围景色不再是仙峦寒树,而是遍布锁链的囚牢。这样清冷平静的表情,好像是在对折磨他的人无声地说:
还、不、够、用、力。
御泽猛然回神。
已经出了一背冷汗。
他修道百年,竟被对方轻描淡写几个字惹得神思天外。
不知道那些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到底是如何被江月白玩弄鼓掌。
“爱与恨都要将你彻底杀死才行,你就不怕一步没算到,功亏一篑?”
御泽反复推演江月白走的每一步棋,心道若自己照着棋谱重走一遍,恐怕仍然无法保证没有纰漏。
“听说离渊身上有混血交杂的魔元,这样的魔元可是能打开虚空门、拿到九死回生花的。你难道不怕他杀了你之后又追悔莫及,再用尽手段把你的魂魄找回去?”
这次,江月白停顿了片刻才答道:“不会的。”
御泽看向对面:“你是觉得他不会后悔?”
“他也许会后悔。”江月白淡笑一下,“但有人不想让我回去。”
“谁?二十六家?还是纪砚?”御泽凝眉想了想,“难道是云桦?可他能拦得住离渊吗?”
御泽并不认为这些人中哪一个能是穆离渊的对手。
“随便一个人都能拦得住。”江月白挑拣开杯旁落花,“渊儿现在是陷入绝境的困兽,他不是任何人的对手。”
御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此时此刻只想问江月白一个问题——你忍心吗?
但这个问题无需问。若是江月白不忍心,今日也没法与他仙池边共饮。
“你让离渊拿天机剑,是怕别的剑杀不死你。可天机剑只有一把,你给了他就给不了云桦。”提及云桦此人,御泽很想知道江月白对这个掌门继任者的安排,“一把假的天机剑只能帮云桦铺好一小段路、暂时稳住二十六家,之后要是真相暴露,沧澜门陷入危机,云桦他又该如何自处?”
江月白道:“我本就没想给他铺好路。”
御泽一愣:“什么?”
“那个位置,没有任何人能为谁铺好路。”江月白抬眼,“一把剑,镇得住仙门一时镇不住一世。舒棠若能挣脱对天下第一剑的执念,用自己的本事让二十六家臣服听命,他才能做真正的仙门尊主。”
仙界日落月升,慢慢浮现的星河悬在天边,垂落如丝银线。
“原来如此”御泽听完笑了笑,呼气仰靠在池边石栏。
池水荡漾,他任凭长发与道袍被寒水浸湿,闭眼醉醺醺念叨着什么。
浓云醉酒流淌湿雾,披在两人发间。
金乌渐落,水面树影消散,化成一层浅淡的薄月。
“我还是担心啊”御泽自言自语般说,“你做得没错,可你也太能狠得下心了,好歹师徒一场剑心很难炼,你收集了极致的爱恨,又能保持多久?离渊那孩子才多大岁数?能撑住吗?他会不会不愿再活了”
江月白为了要那颗爱恨交织的心,护着穆离渊性命多年。但若穆离渊撑不住背叛的苦和亲人离世的痛,去自寻短见,剑心池里这颗剑心便会停止跳动、慢慢枯萎。
仙界数月,人间数载,经年累月的爱恨悔痛,着实难熬。
“前辈放心,他不会寻死。”江月白出口的嗓音还是从容。
御泽醉眼瞟向江月白:“你就这么笃定?”
江月白道:“我给他留了东西。”
御泽问:“什么东西?”
他深知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永生永世护住一个人的生命,再珍贵绝世的秘宝也顶多是让别人伤不了所护之人,但绝对拦不住想要寻死的人自己伤害自己。
御泽太好奇了。
可江月白的回答却让他莫名其妙:
“就是‘东西’这两个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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