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恢复了安静,穆离渊盛了一勺药汤,又问了一遍:“师尊生我的气吗。”
语气从阴冷变回了温和。
江月白摇了摇头。
穆离渊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月白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他这样盯着江月白看,已经有两天一夜。
他知道江月白皱眉是疼痛、抿唇是忍耐
此刻的摇头不是回答问题,而是认为他无理取闹的不耐烦。
当然也可以是回答。
因为江月白的确没有生气。
在江月白眼里,他幼稚可笑到不值得生气。
不论他如何卖力报复,江月白永远可以淡然接受,没有反抗和拒绝,甚至连一句重话也没说过,一个愤怒的眼神都没有给过。
哪怕在痛苦至极的时候。
“喝了它,”穆离渊用勺子抵着江月白的薄唇,“趁我还有耐心。”
江月白没有出声,只有放在床边的手指动了动。
穆离渊低下头。
看到江月白微颤的手指碰到了自己的衣袖。
穆离渊很喜欢看江月白,当然也很喜欢看江月白的手。
这双手曾经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刺出让对手无处可躲的惊艳一剑,也曾握着他的手在烛火下一笔一划教他如何写自己的名字。
北辰仙君的手太好看,穆离渊总是盯着那些骨节弯曲的优美弧度出神,剑招学得很慢,名字也学得很慢。
这双拿得起千年寒铁铸造的风雪夜归剑的手,能在翻腕之间打出让山河颤动的一击,让众生仰望,让妖魔生畏。
穆离渊曾经也畏惧这双手。
但他现在成为了胜者,体会了将这样一双手握在掌心蹂|躏的滋味——逼迫这双手因为忍痛而苍白紧攥、欣赏弧度优美的指节痛苦地扣住浴盆边沿、感受布满薄茧的指腹在高浪翻滚时无力地抱住自己
只可惜那个拥抱太破碎,也太短暂。
穆离渊搁下药碗,拉起江月白的手。
他忽然发觉,这手带血的时候才最好看。
伤痕遍布的手指在他掌心缓缓移动,一笔又一笔。
穆离渊屏着呼吸,被这轻微的触摸弄得出汗。
江月白在他掌心写了一句话:“玩够了,就杀了我。”
穆离渊猛然攥紧了手,将江月白的手握在掌中。
为什么又是这个请求?
“北辰仙君战无不胜,”穆离渊道,“怎么总是一心求死。”
江月白的手被他攥得不能动,只能用肿痛沙哑的喉嗓发出难以辨别的声音:“如果不杀我你能解恨么”
穆离渊笑了:“杀人不解恨,永远折磨才够解恨,师尊不懂吗。”
他倾身靠近,带来一阵冰冷的魔息,压低声音说:
“别想用死来逃。”
人只能死一次,他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让那一次最值得、最难忘、最刻骨铭心。
他才不会轻而易举便宜了仇人。
江月白听了他的话,没睁眼,只扯了下唇角:
“傻小子”
穆离渊自认情绪稳定,大风大浪也不会波动心弦,但却连续几次在江月白面前濒临失控发狂。
对方根本不用做什么,只需要这样一个略带嘲讽的轻笑,就把他千疮百孔的心又一次捅成鲜血淋漓。
“放心,等我折磨够了,会亲手杀了师尊,用最痛的方法。”穆离渊咬着牙说,他松开江月白的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床头,“挑一个好日子,给师尊强灌了这瓶留魂丹,让魂魄强留体内不灭一盏茶时间”
说到此处,穆离渊刻意放缓了语调,“然后让师尊一点点感受自己被九霄魂断切成碎片、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被做成珍馐美馔,让全魔界都来品尝盛宴,好不好?”
九霄魂断,是穆离渊的佩剑。
一把嗜血魔剑。
魔剑入灵体,如同烈火灼烧、万虫噬咬,远比寻常刀剑刮骨剜肉要痛苦千万倍。
可是江月白的反应还是很平静,睁开眼看向他,淡淡说:“你疯了”
不论什么时候,江月白望向穆离渊的眼神总是和别人不同,不带任何畏惧愤怒,只有清冷、漠然,甚至含着一丝怜悯。
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孩子,更像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审判——判定这个人终于疯得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我疯了。”穆离渊重复了一遍,点头,“对,我早就疯了。”
说这句话时穆离渊只感到被潮水般的绝望淹没——他好像永远没法真正报复到江月白。
“我报不了仇,我不解恨啊。”穆离渊隐红的双眼里除了愤怒,还有难过和无望,“师尊,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解恨。”
沉默半晌,江月白吸了口气,用力撑起身子坐起来。
穆离渊没有动手扶。
他喜欢看这个人苍白的嘴唇和绷紧的指节,喜欢听这个人虚弱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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