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晕逐渐褪去,浑沌蒙蔽五感,俨如一只固若金汤的卵。北堂先看见自己的身体,然后才逐渐有了感知。她忽然想起乖乖儿已经变了模样,忘记带来给娘看了,娘还没见过锡林和金淙。哦,对,还有冥鸿雾豹那两个她养大的妮子。
刺骨的寒意从四肢摧往百骸,倦意涌上来,北堂岑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好多话忘记跟娘说,只能留到下次。
‘我走了啊,娘,边姨。不送了。’她裹裹锦袍,感到有些冷,遂抱着胳膊缩一缩肩膀,笑道‘饭都还没吃呢,我过娠日,回家吃饭了。’
阳光刺穿浓云,周遭是节律悸动着的肉红。天堑般的鸿沟缓慢降临,如一帘幕,在白山圣殿又或许黄泉之国,有她永远的家。北堂岑感到自己情绪镇静,心肺肌骨并未产生剧烈的舒张,血液由是平稳地流经脏器。‘娘,边姨,我一直过得挺好的。真的。’她招一招手,“走了哦,娘,回见。”
意识磕绊着回溯,撒手人寰的晚樱逆流枝头,数度遭遇粉碎又再次拼合的东西重现于世,高与纯与生命俱在。北堂岑艰涩地睁开眼,阳光透过窗牖照在她的脸上,在青白香烟中折射出陆离的形状,掠过瞳孔。睫毛与眼球热且干涩,带来细碎的痒感,很惬意。她望着房梁上的巨木,还觉得有些头晕,不晓得自己这是在哪儿。依稀记得坐上马车以后,子佩给了她半壶黄酒,她喝下去立时人事不知,让那妮子给药翻了。
躯体的麻痹尚未完全褪去,北堂岑往起坐了些,搭在肩头的绒毯滑落。她发现自己赤裸地半躺在翘头透雕榻上,少帝在她床边趴着,抻着胳膊,小脸枕在她腰上,圆润的两腮挤出丰润的弧度,睡得香甜甜的。她的左腿被白纱裹缠,绵绳夹缚着杨木板固定,血迹深得发褐,中间犹然鲜红。
意识就像消失了,上一秒她刚从翠绡院出来,下一秒就看见陛下。记忆拼接不上,但中间这段时间她做梦来着。娘和边姨当时在干什么?蹲在地上捣鼓小花小草么?具体的她忘记了,总归是又笑又闹,跟以前一样。一抬眼与她对上目光,叁个人面面相觑了半天。娘和边姨都不太能习惯叁十六岁的她,说不了两句话就要乐出来。娘说她现在比她边姨还要威严,眼皮子一横,真像个事儿。北堂岑觉得娘这话好好笑,搂着娘的胳膊说她本来就挺是个事儿的,她大总天下武事,已有十年了。
关内侯醒了,就这么闷声不吭地坐着,注视着陛下的小脸,顺着她的脊背抚摸。夏舜华进屋往薰笼中添香草,不经意间瞧见这样的情景。他乍一晃眼,感觉像母女,随后便为自己这想法感到大逆不道,不免惊了一下。想去叫华老医娘,步伐停顿住,还是调回头来,先轻声将陛下唤醒。
这过程中,关内侯始终不作声地瞧着,直到少帝醒过来,她才很缓地笑起来,作揖的两手尚还乏力,抬不到胸前,道“陛下。”
“小姨醒了?”姬莹婼揉揉眼,见北堂小姨能认出她,是恢复意识了,感到很有些惊喜,遂让夏舜华去叫华老医娘,给小姨检查身体。
“侯姎,已好多了?”华七叶走进来,在榻边坐了,捻起北堂岑的手腕数过脉搏,又趴在她前襟聆听呼吸时肺叶的张弛,一切都正常,才问道“能认出我么?”
“华老。”北堂岑倒没什么不适,只是感到头颅昏沉,有些犯困,片刻后说道“你把我的腿切了。”
闻言,华七叶就笑,转头对少帝道“侯姎已没事了,伤了元气,累着了。”
昨天晚上关内侯醒了一小会儿,说头好疼,要揉揉,还说好渴,想要喝水。麻沸散的药劲儿尚未消退,华七叶恐怕她呛到,不让她自己捧着杯,让宫侍把她扶起来半卧在榻上,用小勺子喂。侯姎眼睁睁瞧着茶杯捧走了,以为是不给她喝了,就哭起来,说好渴,还想要下地。
是药叁分毒,闹羊花又称恶客,能使人醉闷,对人体有害,甘草煮汁可解。当时侯姎的经脉上就扎着浸过甘草汁的骨针,她一动,那骨针就直滚,眼瞧着要脱出血管外,唬得华七叶叫了四名虎贲军,五个人手脚并用地把侯姎摁在床上。侯姎委屈巴巴地哭了一会儿,毫无征兆地睡着了,心跳呼吸都正常。华七叶刚松一口气,从她身上下来,她就冷不防地醒转,又开始哭闹:‘要喝水,好饿,还好冷,要喝水’。
一旁的少帝和定王起初都很担心,问这是怎么了?这样撒娇是正常的么?能恢复么?华七叶整个人扑在关内侯身上才勉强把她制住,满头大汗地摁着她两肩,说正常,正常,人在醉闷之后苏醒,元气周转于体内,元神却尚未返还中堂,外无感于耳目见闻,内失察于情欲意识,内外交攻,就会呈现出这种恍若反本还婴的幼稚状态,等侯姎折腾累了,再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
不然怎么定王和少帝是姨侄呢,二人对视一眼,当即不谋而合。乐子送到家门口,不捡白不捡,遂凑将上去。定王说‘乖,乖,正度,你不闹就喂你喝水,好不好?不行,正度不可以自己拿水杯,会泼到身上的。’说罢,还给了侯姎一只空杯让她拿拿看。侯姎尚没什么力气,肢体关节也都还不灵活,茶杯掉在榻上,她愣愣低头,非常不解。定王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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