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没有安静很久,谈垣初透过楹窗看了眼外间的日色,漫不经心道:
“请安该是散了,去宣旨吧,免得她等久了,在心底埋怨朕。”
许顺福恭敬地捧着圣旨离开。
在他离开后,谈垣初垂眸看向宣纸上落下的痕迹,他忽然起身,路元忙忙跟上:
“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谈垣初声音淡淡地撂下一句:“慈宁宫,朕去看看母后。”
慈宁宫的宫门时常都是紧闭着,太后宣道身体不适,除了静妃娘娘,几乎从不见客。
但不见的人选中自然是不包括谈垣初的。
銮驾未到慈宁宫,太后就得了消息,张嬷嬷出来迎接,谈垣初下銮驾时,张嬷嬷要行礼,被他拦住:
“姑姑起身吧。”
张嬷嬷伺候太后娘娘许久,谈垣初年少时也得她照顾,一直尊称她一声姑姑。
一路往殿内走,谈垣初看了眼闲庭内,慈宁宫中是有有一片梅林的,红梅早开,如今都已经快要含苞待放。
太后喜红梅。
当初先帝在宫中就替太后种下一片红梅林,后来先帝去世,太后移居慈宁宫,她不愿多出来走动,谈垣初就让人在慈宁宫也种下了一片红梅林。
谈垣初忽然想到,母后喜红梅,父皇替母后种下梅林。
当初祁贵嫔喜莲,他也让宫人种了一池的莲花,甚至后来一直被人视作祁贵嫔独有。
云姒却是什么都没有。
张嬷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看见那片红梅林时,忍不住笑道:“今年红梅开得早,改日皇上再来时,就能尝到梅花糕了。”
谈垣初一顿,他收回视线,勾出一抹笑:
“姑姑做糕点是好手,朕可就期待着花开那日了。”
过了红梅林,踏上游廊,谈垣初才问:“母后近日身体如何?”
“您放心,娘娘身体无碍。”
谈垣初颔首,抬步进了殿内,太后娘娘已经在等着他了,等看见他眼底的青黑,不由得拧了拧眉:
“最近朝中事情很多?”
谈垣初抵唇轻咳了一声,他昨日一夜未睡,难免落了点疲惫的痕迹,他知道母后是误会了,也没作解释,坐了下来:“尚好。”
太后狐疑地看了看他,见他精神头还算不错,没过多地去念叨他,只是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
“人家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从行宫回来后,来慈宁宫的次数倒是有点频繁了。”
谈垣初轻啧:“瞧母后说的话,要是让人听见了,还不得戳着儿臣的脊梁骨骂儿臣不孝?”
太后恼瞪了他一眼,越来也不着调了。
见状,张嬷嬷让宫人奉上茶水后,就带着宫人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谈垣初和太后二人。
太后摆弄了一下手边的玉如意,瞥向她这个皇儿,不紧不慢道:
“听闻前些日子,摘月楼那里死了一个大皇子身边的奴才?”
谈垣初皱了皱眉,语气肉眼可见地淡了下来:“又是谁扰您清净了?”
太后不吃他这一套,白了他一眼:
“得了,哀家又不会去找那位云婕妤的麻烦,你也不需要在哀家面前装模作样。”
谈垣初沉默了片刻。
茶水逐渐没有热气,太后也从他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什么,许久,她转过头透过楹窗看向外间的梅林,她眼神有些恍惚,轻叹了口气: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哀家从不拦你。”
她有一句话其实没说。
他和他父皇在某些方面的确有相像之处。
当年她选秀入宫,深得先帝看重,她说不出先帝对她不好的话,但在她心底,也曾是百般怨恨过先帝。
他权衡利弊,怕偏颇有失,怕后宫会一枝独秀,最终在她诞下皇儿时,未曾给她高位,让她三年内只见皇儿寥寥数面。
等皇儿重归她膝下后,她甚至对皇儿喜好完全不知,无人知晓她那段时间是如何度过来的。
她自觉对皇儿有亏欠,甚少拒绝他的要求,哪怕后来他登基为帝,怕他会左右为难,太后宁愿自己不出慈宁宫,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太后摇头:“你要是真怜惜她,就莫要欺她。”
这后宫女子最悲苦之处就是荣辱皆系于一人身上,偏偏帝王口口声声的爱重和怜惜都如过眼云烟,很难作数。
在太后话落后,慈宁宫中安静了许久,殿内燃着的檀香散发着冷冷清清的香味。
一杯茶彻底凉透,谈垣初端起又放下,他在起身要离开时,忽然转身问了一句:
“母后觉得宫中有谁适合抚养疏儿?”
太后看了一眼他,才摇头:“这个问题,你该去问皇后。”
谈垣初好像也没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冲太后颔首后,他径直转身离开。
张嬷嬷送走谈垣初,再回殿内,就见娘娘失神地盯着案桌上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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